师弟对待祖母,比对待清光门中的任何人都要恭敬。
即使门主对他露出慈蔼的模样,他也没有立刻放松下来,反倒郑重地对祖母行了个礼,才一步步走上前去。
门主见他行礼,没有催促,反而耐心地受了此礼。
待相天远走到她面前,她方才抬起手,轻轻去碰他的面颊。
门主稳重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惆怅:“不错,瘦了,也沉稳了。当初狠心送你去花醉谷,大抵是对的。比起离开前,你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这时,屋中又传来一声隐约的叹息。
“懂得道理了,不过,也再不是个想到什么说什么、会随意撒娇的孩童了。”
师弟说:“祖母,当年,是我太任性了。任意妄为,还不懂得祖母的苦心。”
门主道:“也怨我。”
大约是祖孙二人许久未见,她注视着师弟,语气有些怀念。
她回忆道:“修仙界数千年来,都少见天资如你一般的孩子。你若问我,当年体弱的月儿生下你这样一个麒麟般的孩子,我是什么感觉,我只能说是骄傲,无比骄傲。
“我巴不得全天下人都来见识一下,我相朝云,有了一个如你一般的孙儿。
“我半生纵横仙界,名誉满身,该见识的都见识过,在拥有你这么一个儿孙时,却仍抵御不了如此强大的喜悦和虚荣,更何况你只不过是一个年幼孩童?
“即便教导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你从未见过能胜过你的同龄之人,又如何听得进去?
“只能说万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万幸,你遇见了千州上君与那位雾心姑娘。”
师弟安顺地低着头,没有接腔。
门主则继续道:“这么说来,还是花千州会教弟子。那位雾心姑娘修炼速度如此之快,也不知千州他是如何稳住她的心态,让她不曾……”
门主话未说完,忽然猛地回头,朝房顶之后望了一眼。
师弟问:“祖母,怎么了?”
“……没事。”
门主回头,面有迟疑。
“是我多心了吗?可是……总不能是花千州蹲在我屋顶上吧……”
门主轻抵下唇,似有疑虑。
*
这个时候,雾心正蹲在屋顶上。
今日师弟除了久违地见一见祖母外,也准备问祖母一些关于无心人的事。
这些事雾心也很想听,不过师弟的祖母毕竟是清光门门主,在心修方面的造诣相当惊人。师弟怕雾心出现在她面前,又正好问无心人方面的事,会令祖母多想,所以保险起见,明面上没有带她,只让雾心偷偷跟着。
刚才,雾心揭了一片瓦,拉开一条细缝,正在偷偷窥探里面的状况。
因为她听到师弟的祖母提到她的名字,好奇地多往里面探了一点,立即就被对方觉察了,吓得雾心赶紧缩了回去。
清光门门主转头看向她方向的时候,她刚将瓦片盖回去。
不得不说,清光门门主毕竟是门主,除了师父以外,雾心还从没在谁身上感到过这么大的压力。
此刻,她见危机好像解除了,这才又悄悄将瓦片掀起来,看里面的状态。
里面是宽敞的堂屋,布置简约古朴,堂中焚着三柱清香。
清光门门主六千余岁了,纵然在人人寿命都长的修仙界,她也算是相当有阅历的长者,品味格调颇有些老年人的沉闷。
不过,从雾心的角度,单看背影,这位门主倒并不太像个老人。
她是太君式的盘发,但发间大多是乌发,只夹着几根白丝,云髻峨峨。
她坐在高椅上,手拄一根长杖,手边放着一把古琴。她手指修长,指甲染了凤尾花色。
门主先前回头的那一瞬,眨眼之间,雾心瞥到她的面容。
以凡人的相貌算,她看上去约莫四十几许的年纪,且与师弟是一般丹凤眼,只是眼尾更为凌厉,有着些许岁月的威严,令人畏惧。
——门主相朝云。
雾心原本极少离开花醉谷,她又很少对什么事很在意,所以对修仙界的其他人都不太了解。
但是,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即使是雾心,也清晰地感到很耳熟。
会有这种感觉,多半是因为她以前从某些书上会看到这个名字,亦或是听别人谈起时,不止一次听到过。
换言之,对其他人而言,这必是个如雷贯耳的大人物。
在过来见门主之前,师弟也专门叮嘱她——
“我祖母早在我们师父成为第一剑仙之前,就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上等仙君了。”
“她曾经亲手斩杀过三个魔尊,败在她手下的大魔修更是数不胜数。”
“那些魔修无论曾经有多么大的势力,如今都已被埋葬在滔滔历史江水之中,再无人问津。但他们的死,却为我的祖母铸就了朝云上君的威名,而我祖母的武器——清光门世代传承的神器之一的探月琴,也随之闻名遐迩。”
“如今,与我祖母年岁相当,还出来亲自主持仙门事务、偶尔教导弟子的仙人已不多了。”
“祖母她四千岁以后,其实也起了避世的心思,常年闭关,仙门之事大多已经交给我母亲打理。她本人只是起个坐镇的作用而已。”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祖母她平时对我们这些孙辈的年轻弟子,其实都非常宠溺和善,会让人有慈眉善目的印象。不过,在师父窥破第九重境界之前,祖母她一直是修仙界中第一人,在八重境界封顶多年,传闻也有窥破第九重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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