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她记仇。
贺离恨才刚渡过天劫,按理说进入元婴,应该是焕然一新的一件事,结果到了这时候,是话也说不利索,手劲儿也软了,衣衫系带都松懈万分,只得小心回应,语调低软,委屈撒娇似的:“珠帘……硌着我了。”
他的手却下意识紧张地扣着珠串后的轻纱,手心的热意将纱幔浸润。
梅问情伸手拂开那些珠串,将人抱到榻上,低头欲吻之际,听到他哼唧几声,悄悄念叨着:“……禽兽不如。”然而等她的目光望过去,贺离恨又立即住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抬手环住她的脖颈,甜腻动人,做足了娇滴滴的模样。
他靠过来与梅问情亲近,缠人讨好,小声说着:“妻主、好姐姐……别生气,快饶了我吧。”
第63章 .柔弱……我辈修士,岂能贪恋绕指柔、……
清源剑派。
在这个古朴的剑修宗门,难得有这样孤静而雅致的地方。
清虚之境内正是初秋的时节,参天巨木枝叶繁茂,将光线分割成细碎的斑点,映在明无尘垂落的衣角上。
他被托付给了孟琨玉,一则是孟师姐品行端正,为人清风明月,不屑于阴谋抢夺,二则是即便没有沉萱那一层的关系,孟师姐跟他的母亲也有故交之情,愿意照顾二公子。她对于明无尘暂时不想回到明家的意愿,也十分尊重,只以书信通知了明家,说二公子在她这里养病休息。
至于小惠姑娘,她晚一步走,是因为明无尘想要跟她单独告别。
微风簌簌地拂动枝叶。
小惠禀告梅问情之后,才暂缓一步,来见明无尘。她的神情好像永远都不会变化,身上带着淡淡的竹叶气息,即便来见他,也只是无声地沉默等候,静谧凝望。
明无尘没有戴薄纱斗笠,换了件衣服,他身上的那股楚楚可怜气息被不知不觉间洗涤干净,即便是身着清源剑派最常见的淡淡青色道袍,依旧无损二郎的端方俊美。
他将一个木制的锦盒放在手中,指骨微微扣紧,见她神情无波,才稍微松懈了几分,将锦盒向前递出,道:“我能手刃谢风息,全仰赖姑娘相助。这是……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小惠目光转动,看了看锦盒。
“我待贺郎君与梅先生,自然视为再造恩人,愿意舍生忘死以报,即便不需要二郎,二郎也会为郎君和先生焚香祈福,除恶行善、积累功德。”他说完之后,话语微顿,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声音渐低,“而姑娘您,一路行来,教导二郎修行,劝慰二郎重塑心性,姑娘的恩情我也不会忘记……还有当日在谢风息面前,是有你在,我才不觉得怕她。”
小惠依旧一语不发,她只是个纸人,换而言之,就像是家里的画纸、信纸成了精一样,按理来说,她不会对男人有特别的想法,如果明无尘是一个纸人被画成了男人的样子,那么她就能明白了。
物件成精开窍难之又难,像小惠姑娘这样的身份,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梅问情身边能有。
她想了很久,才道:“举手之劳,你不必谢我。”
明无尘望着她的双眼,他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拉住她的手,带着小惠的手指打开了锦盒。
这对于男子来说,已经足够大胆逾越,但在小惠眼中,这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而已。
锦盒打开,小惠见到里面放着一个人形剪纸,上面被精心绘制,黑发素衣,留出一条豹尾,是明无尘的模样,很像那种民间皮影戏的剪纸小人。
在小人的肢体间,还带着从后操控的丝线和木杆细棒。
木杆的一段被明无尘握住,他轻轻地动了一下纸质小人的手臂,它便跟着动了起来,对着小惠行礼低头,就像是活的一样跟她道:“二郎与姑娘相逢,虽是萍水一顾,从此山高路远,求道艰险,不知今生能否有缘再见,但我……我会……我会记得姑娘您的。”
小惠的视线从纸人间上移到他的脸庞上。
明无尘却只是看着剪纸小人,慢慢地操控着它:“希望你能够,天天开心。”
他说完之后,就松开手,将盒子重新关上,交给了小惠。小惠也双手接住,手指按在锦盒上,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多保重。”明无尘道。
小惠先是说:“你也保重。”然后才转过身要走,又忽然回头,恰好看见明无尘忍了很久的眼泪掉下来的样子,她话语停顿,轻轻地道,“我会回来找你的。”
明无尘怔了一下。
效命于主人,是她自诞生以来,终身的宿命。
但在明二郎的身上,她恍惚预知到了另一种宿命的降临。
小惠的身躯上慢慢亮起金色的篆文,那些字迹不断游动,然后从中漂浮出来一个看不懂的字,凝成平安符,落在她的手上。
篆文褪去,小惠姑娘面色如常地将这个平安符穿过红线,系在他的腰间,然后捧着锦盒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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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惠姑娘赶上来时,天女魁将已经封闭了半个时辰的听觉解开,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指了指舆轿里面,又指了指自己,露出一种有些受刺激的表情。
小惠道:“习惯就好。”
她登上青鸾舆轿的车驾,估测了一下大约还有几日抵达魔域,将车驾四角的风铃重新换过,然后又坐在机关上整理了主君服用过的安胎药药方——这些梅问情写完之后都会交给她誊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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