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程恺把自己的外套拿给他,还要亲自帮他披上的时候,尤良木终于觉得,程恺这对待客人的态度实在是有点太亲切了。
“我自己来吧......”男人拿过外套,自己穿上了。
程恺面色一滞,转瞬又恢复如常,毫无越距的迹象,对他笑笑:“嗯。”
*
今日风和日丽,连天气预报都说是个好日子,尤良木的脸色却依旧不好看,出了这栋公寓楼,他被阳光刺了刺目,有点眼酸。
他忽然想起,自己晾在唐云乾家阳台的那张鹅绒被还没收回来,不知有没有被昨天的雨水打湿,要送干洗还挺贵的。
但略略顿了一秒后,他又觉得,这些已经不是自己该去考虑的事了。
“打起精神来啊,尤良木,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让你变开心。”
“哎,你不用这么为我费心的……”
“没有,其实……这样做,我自己也很开心。”
程恺话里藏着一点隐晦的心思,只是,此时的尤良木大脑已经不太能察觉到这些信息了,他宛如一个失神的木偶。
程恺开车载着尤良木,去到一个尤良木有点眼熟的地方。
记忆之中,尤良木觉得自己来过这个地方。他用力想了想,才记起这是哪。
这是那所他失之交臂的高中,男人抬头一看,果然看见拱形校门上有“T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
旧日里零碎的记忆好比洪水开了闸,他想起自己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有一次也经过这所高中。
那时是六月初,凤凰花开的季节,燥热、炽烈,少年心气,适合一场酣畅淋漓的高考,还有永不回头的毕业。
这些,他都没经历过。
男人问程恺,“呃,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些年一直想带你来,看看也好。”
“其实我来过,只是那时没让进,说我不是这里的师生。”
程恺喉头发涩,“这次可以了,我带你进去。”
尤良木无奈笑笑,没当真,走到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两个手抓饼,将其中一份给程恺,“谢谢你收留我。”
人家让他借住,还为他着想,他无以回报,家底空虚,也只能请人吃个手抓饼了。
程恺毫不介意,反倒嫌他太过客气,接过来,“说的什么话,你想住多久都行……平时我一个人住也怪寂寞的,偶尔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事。”
尤良木啃着手抓饼,望着那扇校门,想象自己也是一名高中学生,穿着白色校服,黑发茸茸,左胸处绣着独特形状的校徽。或许,也会拥有一段不可磨灭的高中岁月。
而不是现在这个穷酸又寒碜的自己,吊着一尾巴债,被喜欢的人视为草芥,只能寄人篱下。
程恺瞧见尤良木眼里的渴望了。
他两三下吞掉手抓饼,跟尤良木说:“走,我们也进去看看。”
“啊?”尤良木还以为他是说笑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程恺眼睛弯起来,“我就问你,想进去看看吗?”
尤良木想是想,但之前被拒之门外的经历太尴尬,他不想让程恺再陪他丢一次人,颇为踌躇,“可以吗?呃,一般学校都不许进吧?”
“我说可以就可以。”
程恺拉着他走到校闸门口,问正坐在保安亭里的大叔,能不能进去看看。
保安大叔吸了口烟,审视着他们,“你们是外来人员,不能随便进去。”
“就进去一会儿,看两眼就出来。”
“不行。”
程恺摆出一副斯斯文文的良善样儿,好声好气费尽口舌,“大哥,您就通融通融吧,难不成我们还能扛个煤气瓶进去劫持学生?我们是这儿毕业的,就想回母校看看。”
保安大叔一双凶恶的眉头,活像只恶煞的穷奇兽,“大哥,看你们这样子,都毕业多少年了?”
“还好,两三年。”程恺真诚道。
保安抖着腿眯着眼,“嘿,以为我傻呢。”
尤良木很不好意思,拉拉程恺的衣袖,小小声说,“不如算了吧......”
“怎么可以算了,”程恺微微低下头来,身高与尤良木齐平,双眼清澈明亮,认真地与尤良木对视。
恍惚之间,尤良木好像看见了当初那个眼里有光的十五岁少年。
程恺如同做出一个非常郑重的承诺,温柔地对他讲:“尤良木,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完成。”
最后,程恺当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软磨硬泡,还买来两条好烟,保安大叔才终于肯放行。
两个人进了城墙一样的校门,恰逢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沿着密树成荫的校道走进去,经过了几栋红墙绿瓦的小楼,外观古色生香。
尤良木就觉得,啊,原来高中是这样的,要是自己再年轻个十年......十一二年......
哎,算了。
“你母校看起来挺大,挺漂亮的。”他对程恺道。
程恺却有点鼻酸,“这里原本该是你的母校。”
“嗐,还提这个干嘛......”
“你一天不原谅我,我就一天没法过得去。”
“我不说了嘛,这都是命,”尤良木冲他露出一个笑,只是不怎么开怀,“既然是命,我就认了。现在过得怎么样,以后过得怎么样,我也都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