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良木脑袋嗡的一下,浑身止不住地抖,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扶住墙,才堪堪稳住身形。
周晋又道,“云乾,虽说尤良木他舅是蠢了点,平白无故给人当法定代表人,但也不一定会出事……再说了,本来那小公司也没事儿,运作得挺好,你无端端让我去掺一脚,给挖个坑,让人公司破产还欠债......现在想想,还怪缺德的。要不是你是我弟,我才不干这缺德事。”
唐云乾淡淡地瞥他一眼,“你干的缺德事还少么?”
外头的尤良木已经滞了很久,听到这里,他迟钝片刻,把自己的右手提起来,上面还挂着个没来得及放下的塑料袋,里面有……
刚给唐云乾买的扇贝。
男人往袋里看了看,这精挑细选的几只大扇贝,好像有点不那么新鲜了,海腥味熏得他作呕。
那不如,再去市场买些新的吧。
于是,男人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到门廊处重新穿上鞋,打开门,再次离开了这间房子。
书房里,周晋被唐云乾呛得颇为无语,“我当时想着吧,你是想整一下尤良木,嗐,我还怪幸灾乐祸的。但是现在看你这副样子,整个人就是陷进去了......你到底几个态度?”
唐云乾目光沉沉地看着桌上那一对木雕,沉默着。
周晋狐疑得很:“你说你喜欢那小子,那你还让我找人去把他舅给弄了?还给人起诉了……你这玩的是哪一出啊?我真搞不懂你。”
他问完,见唐云乾没说话,只一直看着那俩破木头摆件,也不知是像猪还是像犀牛。
可这就是个粗制滥造的小东西,路边摊一抓一大把,周晋随手把摆件拿起来,在手里抛掷着玩儿。
“放下。”唐云乾嗓音低沉。
周晋一愣,“啊?”
“我说,放下你手里的东西。”
周晋莫名其妙,看看自己手里这丑玩意儿,又看了眼唐云乾阴冷的眼神,讪讪地把东西放下了,也不知突然就触了这位唐老板的霉头。
“这玩意儿很贵重?”
“就这一对,摔了碰了再也买不着。”
这个东西,是那个男人送的,没有替代品。
周晋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把这么一破烂玩意儿当宝贝似的,不满地念叨:“这种东西不很常见么?义乌小商品。”
唐云乾没说话,把那木头摆件从对方手里强行拿了过来,重新放回原处。
端详片刻,他还将摆件转过来,让俩小象的圆脸蛋向着自己,似乎这才满意。
“你的人太过了,下手重了。”
“啥?”
周晋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唐云乾是在讲刚才没讲完的话题。
他翻了个白眼,“你当初也没清楚明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个弄法,我就找了群催债的去呗,法律上的东西也弄好了,谁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不是让你整他。”
“……”
唐云乾目光极深,缓缓道,“我是想,让他离不开我。”
他需要一个理由,去把不知什么时候又要拒绝他的尤良木更加长久地留住,留在他身边。
*
尤良木一个人在街上走,魂不附体,如同行尸走肉,而手里的那袋扇贝已经进了街边的某个垃圾桶。
可那股海腥味却好像依旧缠绕在鼻前,令他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想吐。
人的信任和爱意都很脆弱,就像一汪刚出现就易被蒸发的水。
他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原来自己还是如从前一样的愚蠢,一样不理解唐云乾这个人。他自以为懂得了对方一点点,其实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人都是有一个阈值的,他可以忍受自己和唐云乾的差距,纵使相隔一栋摩天高楼,哪怕一个天一个地,麻木了也好,自愿如此的也罢。
但他不能忍受唐云乾口口声声说不介意,心里却早把他当成一坨狗屎,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踩上一脚。
究竟是伪君子可怕?还是真小人可怕?抑或是,猜不透也摸不着的唐总最可怕……
尤良木暂时选不出来,脑袋太疼了,甚至怀疑自己得了选择困难症。
被作践的滋味实属难受。
一年多前从唐云乾家里出走之后,自己一个人拉着行李到处找落脚的地方,那种心情此刻正在重演。他面临了与一年前一样的窘境,不知道该去哪。
回家吗?面对因为自己而欠了八十万的舅舅,该是没脸的。
途中,尤良木走得脚步虚浮,看街道两旁的灯牌景色都是重影的,整个眼球都红透了。
他体验到了幼儿蹒跚学步的感受,两条腿没有一点力气,应该说,除了心脏以外,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是脱力的。
可能是因为没吃晚饭吧。
男人摸摸自己扁得快要凹下去的肚子,数了些零钱出来,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便利店临近打烊,卖不完的鱼蛋和白萝卜都会打折处理,只需要两三块钱,就能买到能填饱肚子的一顿晚餐。
他拽着几个钢镚,本是要去买份打折关东煮的,但是有些迟疑,还是先去了货架那边看一看。
一分钟后,男人站在这个货架面前,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一排五颜六色的啤酒。
他确实想买两瓶,灌一灌,但摸了摸口袋,想到日后离开唐云乾自己就要独立生活,又要回归那种穷光蛋水泡饭的日子了,还是没舍得花钱买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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