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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良木把信封推回去,“我不要。”
    “你拿着,里面还有我的电话号码,钱不够了就联系我,我会给你打钱。想买什么买什么,多吃点好吃的,别省。”
    这个女人怀着多年的亏欠感,仍坚持要把信封塞尤良木手里。
    忽然间,一只男人骨骼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挡在了尤良木的面前。
    唐云乾替他将这信封还了回去,并对尤姝说:“他说不要,你没听见吗?”
    “不,我是他妈妈,我——”
    “女士,请你拿回去。”
    唐云乾像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墙那般,沉稳持重,不可突破,挡在了尤良木与那个女人之间。
    他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硬之势,双目眸色也深,谁都不敢轻易冒犯。那女人被他这么看着,便不敢再纠缠,讪讪地收回了手。
    只是,尤姝依旧隔着他,去与尤良木说话,“这么些年,是妈妈对不起你……我、我该回来看看你的……如果、如果知道你过得这么差,妈妈一定会帮你。”
    帮?尤良木又皱了皱眉。
    听懂她的意思后,他就想起了被母亲遗弃的这些年。
    在童年许多个睡前的冥想时间,尤良木曾无数次想象过,把他生出来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小时候,他舅总不肯让他看尤姝的照片,可能是怕他以后在街上把这女人认出来了,会傻乎乎地扑上去喊妈,那样实在太可悲。
    如今终于看见了,他的生母。可他竟然没说话,啥也说不出来。
    无数次想过跟母亲重逢的场面,良辰吉日是不稀罕了,但没想到会是在姥姥的葬礼上。
    这个女人的出现,膈应了所有人。
    一瞬间,某股浓烈腥臭的被遗弃感冒出,盖过了尤良木心里的悲伤,那个女人身上所有体面好闻的香气,都变成了恶臭。
    “不是写过信,让你别回来么?”他对眼前的女人道。
    尤良木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回,姥姥拉着他上邮局,说自己要寄信,给她女儿寄。
    姥姥不识字,却非要写出一封完整的信来,从头到尾全都要亲手写,于是只能她说一句,尤良木在废纸上写一句,然后她再抄在信纸上。
    万事皆难,尤良木看着老太太连握笔的手势都不对,硬是照葫芦画瓢描在信纸上,歪七扭八,像一堆难以名状的神秘字符。
    她说,“阿姝,你身体怎么样了?跟丈夫过得好吗?有没有空回来看看小木啊?”
    诸如此类。
    但写着写着,她又开始骂,边说边骂,一字一句义愤填膺,泪水混着口水漫天狂飚。
    “你怎么能把你儿子扔下?你爸死的时候为什么不回来送他?你在那边过好日子,你儿子在这里连个学费都凑不够!天天被镇里那些小流氓欺负!”
    老太太枯柴般的手指头,蜷成不断挥舞的大拳头,就像抗敌时期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连灵魂都在鼎沸。
    她活到现在,实在有太多太多孤单的时候——
    她丈夫死的时候;大儿子被打瘸了腿却躲着不肯见她的时候;二儿子躺在停尸间的时候;小女儿跟着个不知来路的男人私奔的时候;大儿媳带着亲孙子一走了之、断了联系的时候……
    老太太这辈子其实很苦,很孤单。这女人在风雨中活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悲哀就像没有尽头,如影随形地跟了她一辈子。
    尤良木按吕娟说的,一个字一个字在废纸上写下来,让她能照着抄。但后来想了想,他还是悄悄把原句子划掉,换成了些别的。
    “你别回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们在老家,也好好生活。希望你幸福快乐。”
    这份亲缘就当是断了,彼此都活得安分些,也许是件好事。
    老太太颤颤地拿着水笔,一笔一划将尤良木写的字抄在信纸上,写到手抽筋也还要写,还哇哇大哭,吓得旁人退避三舍。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尤良木怕她哭得喘不过气来,就轻轻给她拍背,“哎,好啦,再哭就瞎了......”
    老太太写到“尤良木”三个字的时候,哭到像台年久失修的蒸汽机。
    她唯独能认出她孙子的名字。
    尤良木终是没忍住,使劲咬着牙压抑自己,不争气的抽泣还是从喉间溢出,他只能把嘴捂上,既不能呼吸,也不能发出声音。
    他那素未谋面的生母,真是既为难了她母亲,又为难了她儿子。
    此时,即便这位生母真出现了,就在眼前,尤良木也......
    不是很想见到。
    他眼皮子垂下去,木然地揭穿对方的虚伪,“你不是不知道我过得怎样……你只是,不愿意回来罢了。”
    尤姝拽着沉甸甸的信封,这一大叠方方正正的东西,流的眼泪掉在上面,糊湿了牛皮纸。
    “小木,你能不能……给妈妈一个弥补的机会——”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信封就被一只皲裂的手夺了去,然后粗暴地扔了出去。
    “滚!”尤启超跟疯了魔似的,“别再出现在阿良面前!你不配当他妈!”
    那叠砖头厚的钱洒出来了,红色的钱票子混着地上白色的冥币,洋洋洒洒铺满了脚边,真叫一个红白相间的壮观奇景。
    尤姝红着眼,瞪住她大哥,“我这次回来,就想带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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