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尤良木的认知里,唐云乾一般只把这种手段应用在生意场上,以摸清敌人、知晓伙伴,而非用在他这样一个毫不相干、不足为道的小人物身上。
他又想起,唐云乾似乎早就知道他姥姥生病的事......
于是,轻轻这么一联想,他差点便要以为,唐云乾其实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他。
尤良木为自己这种念头而怒其不争。
人可以没有理想,但不能老是幻想。他很讨厌自己这种动不动就做梦的习惯,特别是把梦做到唐云乾身上,那就很不现实。
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唐云乾调查他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摸清一个欠债人的信用行为吗?唐云乾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何必关注一个已经没有价值的前度。
好吧,也不算前度,顶多算一个同居过的外人。
尤良木安安静静坐在车里,像一块被水泡过的木头,有点麻木。
唐云乾突然跟他说,“那二十万,不着急还。”
尤良木愣了一下。
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唐云乾第二次提醒他了。
但提醒归提醒,自己的态度还是得端正,他客客气气地说,“没关系,最近比以前好找工作一点,晚班工资也涨了,弄两三份兼职的话,就还成。”
“所以呢?”
“我想说......”尤良木挠挠头,“乾哥,我还得上。我不会拖太久的。”
唐云乾偏过头,看着他,“阿尤,你跟我不要太客气。”
“哎……”
“以后,要是还缺钱的话,就告诉我。”
“没缺了,不缺了……”尤良木捏着手指,挺牵强地说:“那二十万够了,剩下的,我自己可以应付。”
他想了想,还不忘循例补上一句,“谢谢乾哥。”
*
因为节俭和穷,尤良木租住在一处很旧的老城区,这边房子都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楼,和一些苍蝇馆子交错着搭建,周围人多又杂。
不过这样的住处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租金便宜。
尤良木其实挺不想被唐云乾送回家。
因为自己那住处实在见不得人,太寒碜一地儿,就没条好路进去片区里,坑坑洼洼的,房子外墙旧得跟被炮击过一样,看一眼就能想象屋里是怎样的光景。
大多人都不希望让前男友知道自己过得很差。这个讲法,并不是说他真把唐云乾当作自己前男友,只是一种意思意思的类比而已。
毕竟他俩那关系实属攀不上男不男友的,用爱情来形容这段过往实在有失偏颇,若是将唐云乾看作前男友,那尤良木觉得自己真是高攀了,攀到九重天外去了。
人不能太瞧得起自己。
尤良木下了车,礼貌地跟唐云乾道别,“那乾哥......再见,您慢点儿,晚安。”
直到他关上车门,唐云乾也没回他一句什么,只是略略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又深深看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尤良木知道,唐云乾的目光总会有深意,或好或坏,只是他太愚钝,从来不善于去解读。
就像此时,他站在后车轮带起的一片灰尘之中,苦苦思索着唐云乾那一眼究竟是“晚安”的意思,还是“滚犊子”的意思。
他思不得解,也不想过多纠结无意义的事,就转身回家了。
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今晚没星也没月,云倒是重重叠叠,弄得整片天都挺暗的。
*
回到家中,尤良木没看见他舅那废人。
他心神有点不安,都这个钟点了,那废人还没回来,不知道去了哪儿晃悠。
尤良木不放心,抄起钱包和钥匙重新出了门,循着平常走得最多的一条路去找。按理说,他舅平时吃完饭就走这条路散步,不会走太远。
一个瘸子能走多远呢。
尤良木骑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左右看,迟迟找不到人,他就有点儿着急,越骑越快,碾过路坑的时候还差点摔了。
路过水果批发市场,两旁摆满水果摊,这是他最不想看见他舅待的地方,他舅却总喜欢往这儿溜达。
骑车经过的时候,尤良木下意识多留心了一下。这么一瞥,果然,他又看见那废人在那里蹲着,像只蛤蟆。
这废人,明知会被尤良木骂得狗血淋头,偏还要屡屡跟水果摊一起出现在尤良木的视野里,三番四次挑战他的忍耐度和应急处理能力,不知死活。
“唉……”
尤良木叹出一口心力交瘁的浊气,连刹车都懒得,直接松了车把子,扔了车,窜起来往那水果摊和他舅狂奔过去。
跑出两步,他又赶忙折回去,捡起忘在车篮里的钱包,这可是命根子。
男人跟闪电博尔特似的,不要命地冲过去,连避两辆摩托车,险象环生,颇有成龙在动作片里的矫健风姿。
但他的观众们好像并不买账,纷纷摇下车窗狂按喇叭——
“你个崽种不要命么?!要死死远一点别他妈出来害人!”
“神经病啊你!一辆破自行车急刹什么啊?会不会看路哇?!”
“赶着去投胎啊?屌你老母!”
“......”
怀着差点被车撞死的余惊,尤良木不停地给司机们道歉,脑袋点得像摇头娃娃,脚下还生着风,挺忙的。
他的额头上布满汗水,胃里还没消化的食物上下翻滚,带着浓酸泛上喉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