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趁着债主心情不错,赶紧先答应下来再说,他鸡啄米式点头,“哎好的,一定。”
唐云乾又道,“家里人最重要,医药费不能省,不够就跟我开口,先解决手头上的困难再说。”
债主这般和善,尤良木也挺不好意思的,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乾哥,您帮过我的忙,给过我的恩,我不会忘的。”
他感激涕零,又怕对方觉得他有拖欠的心,赶紧表明自己努力还钱的心,“等我存到钱了,第一时间还您,能还多少还多少。呃,可能会久一点,因为我攒钱速度很慢……但一分钱都不会少的,您放心。”
其态度之诚恳,语气之坚定,好比忠诚的人民在国旗下起誓,让人难免觉得,他非常渴望把债还完,以求尽快与债主撇清关系。
唐云乾的脸色往下一沉。
他似有不快,突然问了尤良木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如果不是要借钱,你会不会来找我?”
尤良木听后说不出话,就跟有块石头堵在喉咙里似的。
其实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好多遍。
一个人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蹲在街心公园里看情侣散步的时候,得知姥姥生了重病的时候,偶尔做了一碗汤面却准备了两双筷子的时候……
在无数个艰难的、特别的瞬间里,不管需不需要帮助,不管心情是好是坏,他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都是唐云乾。
他当然想过要再去找唐云乾。
重修旧好是不敢想的,重温旧梦也是不敢想的,只能说是想见上一面,打个招呼,顺便看看对方过得怎样,再问候一下。
但是后来想想,唐云乾过得好不好又关他什么事呢?
况且,像唐云乾这样的男人,有钱有事业,喜欢多年的心上人也终于回到自己身边,过得怎么会不好?那应该算得上是神仙日子吧?
过得不好的,就只有他尤良木而已。
所以他就只是想想,并没有咸吃萝卜淡操心。自打从唐云乾家里搬出来之后,他就没有找过唐云乾,一次也没有。
而他也知道,唐云乾不会想看到他。
此刻,面对债主这个听不出情绪的提问,尤良木颇为惶恐,断断续续地摇头,“呃,我不会的,哎,我哪敢再来麻烦乾哥您嘛……”
唐云乾嘴角微微抽动。
尤良木实事求是地说:“我知道的,您贵人事忙,当然也没空见我这种闲人……是吧。”
待他说完这话,唐云乾脸上的不高兴非但没有消失,反倒还加深了,双目沉沉,叫人读不懂。
尤良木心想不妙,一定是自己说得不够诚恳。
他赶紧低下头去,以更加顺服的态度示人,“乾哥你放心,等到这次的钱也还清了,我绝对不会再来打扰您!”
他会化成圆筒状,有多远滚多远,不会再来糟了债主的心。
看样子唐云乾是真的放心了,冷淡地收回目光,转过脸去,连本来想说的话也不说了,直接改为一句冷漠的遣散语扔给他。
“那你现在就走吧。”
尤良木感觉自己噎住了。
他刚才偷瞄了一眼唐云乾说话,对方应该本来是想说滚的,但出于礼貌和旧日情分,才如此客气地请他离开。
“哦……”尤良木试探性地复述了一遍,“那我走了,乾哥保重,乾哥再见。”
男人轻手轻脚地转身,余光徘徊了一两秒,见唐云乾没有要留他的意思,只好干脆点向门口走去。
好像每一次,他转身要走,唐云乾都没想过要留他。
*
尤良木走出这栋空调很足的大楼,打了个哆嗦。
他站在门口恍了一会儿神,最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辛苦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务,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相比起见到唐云乾前的紧张和忐忑,此刻的他简直一身轻,不晓得是因为唐云乾对他的态度淡薄,还是因为唐云乾那些客气的话。
反正以普通关系与唐云乾相处,好像比从前容易多了。
当然了,从前和唐云乾相处也算不上困难,只是总以上床的方式,就难免滋生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他曾经幼稚地想过,要不要一辈子找唐云乾借钱好了,如果唐云乾肯借给他的话。只要他一直欠着唐云乾,说不定就能一直待在唐云乾身边。
多幼稚的想法,却真实存在于他的脑中过,他甚至想要把它实现,不顾其可能带来的后患,虽然最终还是破灭了。
那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遥望,却像一场触不可及的梦,如今梦醒了,人也清醒了。
“尤先生,走了?”
尤良木转头一看,保安大哥杵在大门处,正对自己笑得和颜悦色。
他踌躇半晌,还是道,“大哥,你以后别叫我尤先生了。”
脱离了种种浮云,尤良木觉得,对方还是像三年前那样管他叫“死无赖”好一些,这样比较让他踏实。
保安大哥背着手,呵呵一笑,“我看您很久没来了,得快一年了吧,都没怎么见过您。”
“一年……嗯,是有了,”尤良木数得很清楚,是十个半月。
去年秋天凉风萧瑟,天气不好不坏,今年夏天蝉脱壳,日头猛,把大地翻来覆去地烤,烤得滋啦滋啦的,热得老鼠都不钻洞。
转眼就十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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