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口了气把外套脱了,里头只穿一件略显单薄的卫衣,冷风来回吹了两遭,手心迅速凉透了。
那壮汉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被喊住。
“那个,你等等。”
游蔚后半句“高二(12)班怎么走”还没问出口,这壮汉过于上道地跟着脱了校服外套。
“看我这不懂事的,差点都给忘了。您这衣服弄脏了还怎么穿,先穿我的,这件儿洗好了我再给您送回来。”
游蔚看着递在自己跟前的衣服:?
“不用。”他摆手。
“要的要的。”
“真不用!”
游蔚没有装客气,对方那衣服的汗臭味比这食物还难忍受。
推来搡去几个回合,游蔚被逼得真要发火了,突然听闻一道声音打破僵局。
——“走廊不许斗殴。”
总不能在说我们吧?
游蔚环顾四周,还真只剩下我们俩了。
那壮汉也愣住,定睛往前一看,连忙抓起掉在地上的衣服就跑,跑前还挺讲义气地提醒。
“纪检部的!”
游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没有急着跑。
他还要问路呢。
游蔚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朝着这边走来,宽肩窄腰,长腿阔步。逆光看不清五官,但看得出头很小。头发也剪得很短,这发型在多数人身上,要么显得匪气十足,要么活像□□多年。来人却依旧是一股子纯净的书生气,儒雅温和。
他一步步走近,游蔚心跳得越厉害。
不光是因为人类对于美貌浑然天成的好感,更是更是因为对方给他的感觉特别特别熟悉。
游蔚搜刮着这份熟悉感,他们肯定见过。
游蔚重度脸盲,只要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在他眼里就都一个样,没几个月根本记不清。但长相这么出众的就另当别论了:大脑有额外的储存空间腾给他们。
“发生了什么?”
这个帅哥开口语气平淡,像是落在掌心立刻会化掉的雪花。
游蔚正犹豫着要不要套个近乎,脸比大脑反应更快,已经自行露出了个灿烂笑容。
但他忘记自己带了口罩,人家根本看不见。
果不其然对方毫无反应,他比游蔚高了半个头,垂着眼睛神色淡漠地上下打量着游蔚。
游蔚尴尬地收住笑容。
“没事,刚刚闹着玩的。”
那帅哥的视线比寒风还冷,游蔚情不自禁又哆嗦了几下。
“没穿校服,头发也不合格,现在七点十二分,早读迟到。”那帅哥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他不带感情地审判着。
游蔚不以为意地回答:“刚转来不懂规矩——哈秋!”
打完喷嚏他接着道:“高二(12)班游蔚。”
闻言,面前这人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转学生?”语气有点疑惑。
众所周知,沂风只有中途退学的,少有半路转进来的。
游蔚点点头:“12班怎么走,能帮我指个路吗?”
那帅哥却答非所问:“怎么不穿外套。”
游蔚把手里的外套抖开,给对方看那滩污渍:“被人倒了一身早饭,有点膈应。”
帅哥看了看他,沉吟片刻也把衣服拉链拉了下来。
“你干什么?”游蔚半是困惑,半是受宠若惊,“不用不用!”
都说沂风一中关着一群没有感情的书呆子,现在看来纯属谣言,光是来自陌生同学的关心就已经让游蔚很是难以承受了。
那帅哥已经将衣服完全脱下了,不由分说地上前一大步,披在了游蔚身上。
带着体温的校服将游蔚紧紧包裹,他被冻僵的大脑又活络了:衣服并没有汗臭味,甚至连袖口都是干干净净的,要努力去嗅,这才能闻到淡淡的油墨味。
游蔚没有半分反感。
但游蔚却觉得仿佛被烫到了,连忙要脱下,却被对方的双手牢牢按住。
“我教室还有一件,你先穿着吧。”
游蔚终于忍不住发问:“你认识我吗?”
没道理有这么好的人吧。
那男生不答反问:“你呢?”
“认识……吗?记不起来了。”游蔚坦诚答道。
那男生突然笑了:“我叫徐骤,徐徐图之的徐、急风骤雨的骤。”
这个笑容像是红梅初绽,虽然并不热情,但却已经驱散了不少冬末的寒意。
———
徐、骤。
游蔚轻轻写下这两个字。
他苦思冥想仍旧毫无印象,摇摇头又将字划掉。又是借外套又是帮找路的,现在这样的好心人可不多,改天请他吃个饭好了。
游蔚往椅背一靠,百无聊赖地打量起教室的环境来。
方才他进教室时,班主任随意将他发配在了紧挨垃圾桶的“风水宝地”,俗称的差生专用区。
好在刚倒过垃圾,暂时还没什么异味。
班里大多数人都在扯着嗓子背书,喧闹得像是误入了什么屠宰场,一声盖过一声。
……不愧是传说中的学习地狱。
游蔚随手一翻,课本扉页上仍写着“高二(1)班游蔚”。
游蔚在“1”后面又加了个数字变成了“12”,就此与扬天中学的游蔚、与过去的生活彻底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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