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笑声响起的瞬间,温斯沅忽然感觉到身旁的沙发一轻,他余光中瞥到吴鹿洺起了身,便又扭头再次朝吴鹿洺看去。
吴鹿洺看着似乎是想要直接离开的,因为他起身后就直接迈出去了一步。
但很快他又停住了脚步,似乎是察觉到了温斯沅的目光。
他低头跟温斯沅轻声说了一句“我去趟卫生间”,才再一次迈开腿离开。
吴鹿洺这一离开就是十多分钟没有回来。
温斯沅又等了五六分钟,仍旧没等到人,这才起身,跟着出了观影室。
他不太确定吴鹿洺是不是真的去了卫生间,但还是跟着指示牌,先找到了影咖的卫生间。
大概是新开不久的缘故,影咖的卫生间打扫得很干净,门口的位置还摆着熏香,走近了先是一股香味钻入鼻腔。
跟在香味后出现的,是一阵剧烈的呕吐声。
卫生间的门半开着,站在门口看进去,一眼看见的就是卫生间的洗漱台。
此刻洗漱台前,穿着红色高领毛衣的吴鹿洺正一只手拽着领子,弯腰趴在洗漱台前呕吐不止。
然而不管他呕得多狠,都不见吐出半点东西来。
这时距离吴鹿洺离开观影室已经二十分钟有余。
卫生间的白炽灯下,吴鹿洺原本就白的脸比平日里还要没有血色,他的眼角挂着泪痕,同样湿漉的睫毛轻颤个不停。
温斯沅站在门口,少有地在面对一件事情时,没能够马上反应过来去想最优方案冷静解决。
他不太清楚原缘由,可能是因为心底里觉得,吴鹿洺大概是但又不全是因为惧怕恐怖片而趴在这里呕吐。
而不全是后面的其他原因,他觉得不是他能随口问的。
最后打破僵局的,是一个陌生人的出现。
“你好,可以让一下吗?”
一个男声在温斯沅身后响起,温斯沅下意识往旁边退开一步,门里头的吴鹿洺也像是受到惊吓般,停下呕吐直起了身朝门口看来。
他一双眼睛红得厉害,嘴边是刚漱口过挂上的水珠。
门口的陌生人奇怪地打量了两人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就进了卫生间的某个隔间。
似乎是剧烈的呕吐耗光了精力,吴鹿洺愣站着看了温斯沅好一会,才像是终于把温斯沅认出来,弯腰随手洗了把脸又重新漱了几遍口以后,就往外走叫了一声。
“沅哥。”声音很哑。
温斯沅莫名想起吴鹿洺第一次叫他沅哥。
是一起看书,吴鹿洺睡着后醒来的那个下午。
彼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了,房间里就点一盏台灯。
温斯沅借着手边的亮光,手里的游记看到一半时,脖子上忽地传来很轻的一点痒意。
他反射性地抬手摸了一下脖子,摸到一手柔软的头发,才发现是吴鹿洺醒了。
说醒也不完全。
少年明显还处于迷糊状态,靠在他肩头的脑袋无意识地贴着他的脖子蹭了两下,才慢慢抬起脑袋,半眯着眼睛反应迟钝地盯着他看。
像是在辨认他是谁。
又像是在辨认这是梦还是现实。
刚睡醒还犯迷糊的吴鹿洺和平日里寡淡的模样不太相像,他白皙的脸上有被压出来的一点红痕,帽子被蹭得往后就戴住了半个脑袋,柔软的头发因为刚刚温斯沅误抓的那一把,这会正有一小撮翘在头顶,乱乱地卷着,为他整个人添了几分稚气。
过去好一会,他像是终于辨认出来温斯沅是谁,很轻地叫了一声:“哥?”
吴鹿洺那时候是叫他哥的。
很生疏客套的一个称呼,换了谁来都能是一样的一个称呼。
温斯沅看着面前吴鹿洺少见的迷糊模样,一时半会没有出声回应。
让温斯沅没想到的是,隔了一小会,吴鹿洺忽然又多加了一个字,再次轻轻地带着迷糊地喊了他一声:“沅……哥?”
沅字发音时舌头会很轻地碰一下上颚,吴鹿洺迷糊间读出来,声音里带着点平日里绝对不会出现的软糯。
陌生的称呼和跟平日里完全反差的说话语气令温斯沅看着吴鹿洺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台灯已经有几天没充过电,连着工作了一个小时,这会的光亮只能是勉强令人能够视物的程度。
微弱柔和的灯光打在整个人裹在毛毯里的少年身上,将少年小小的身子投成了大大的影子,拢在了床上。
温斯沅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半晌,终于出声答应,应下了这个称呼。
后来吴鹿洺彻底清醒过来,敛去了身上转瞬即逝的稚气,恢复作了往日的寡淡模样。
但这个一时出口的称呼,却保留了下来。
温斯沅收回神思,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吴鹿洺,他斟酌片刻,出口问:“看不了恐怖片?”
吴鹿洺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泛着水光,回看他向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先走。”
吴鹿洺一愣,看着温斯沅转身,才反应过来,连忙开口道:“不用,一部电影没多久,我在外面等你们看完就好。”
温斯沅停下脚步看他。
“你出来后就一直在吐?”
吴鹿洺安静着没有应声。
温斯沅跟着静默半晌,再次开口:“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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