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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维知短暂地惊愕着,但这些又像是意料之中。
    风浪月清,果断,赤诚。这是他的二爷。
    “你放手去吧,二爷。” 季维知笑眯眯地说,
    盛绥觉得有必要让季维知知道自己的打算,跟他说起日后规划,平常地像说 “我买了些土豆”:
    “我早先为济善会申请下一笔慈善基金,反响还不错,很多泊城的富商都有入伙。这些可以用来兴校舍、教学楼。而且我的存款现洋也有不少,可以捐作流动开支用。
    “轮渡公司暂归军政局,不用我操心。现在我唯一不敢动的就是勤盛桐油厂,它是你父亲的东西,我想把选择权交给你。”
    盛绥说起这些并无波澜,似乎稀松平常。
    季维知摇摇头,“它是你的。”
    盛绥没说话,把人揽进怀里。
    令人欣慰的是,在这个无情又多情的当口,毁家纾难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仅近一个月,泊城那头就有十多个家族慷慨解囊,为了支持后方散尽家财。
    “雁大师生对桐油厂很重要。” 盛绥这番话,算是给勤盛定了性。
    季维知在他下巴上嘬一口,“你觉得对的就尽管去做。反正不管在哪,你都是我的星星。”
    ——曾经想踮脚都够不到的星星。
    季维知亲他的喉结,自己头上也落下细密的吻,手被人牢牢攥住。
    “不用你来够,” 盛绥凝望着手心里的季维知,说,“我会自己走向你。”
    第58章 归途
    次日,蝉鸣鸟叫,烈日当头。
    两人都很少睡懒觉,但这回不约而同地起晚了。
    洋钟在那敲得起劲儿,就是叫不醒昨夜折腾狠了的两个人。最后盛绥能醒,还得多亏一通电话。
    “叮铃铃——”
    响铃孜孜不倦地闹着。
    “二爷,电话……”小孩还在睡,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
    盛绥怕季维知闹起床气,蹑手蹑脚地披了件外套,鞋也没穿,就下地去书房。
    “您好?”盛绥昨儿闹到太晚,说话带着晨起的沙哑。
    “绥绥。”电话那头是盛权的声音。
    盛绥立刻清醒了,眉心紧缩,警觉地回头望了望紧闭的卧室门,压低声音问:“怎么?”
    “你不回泊城了,对不对?”盛权听来很着急,说不清是痛心疾首还是在害怕。
    盛绥没答,仍是问:“有事?”
    “你……别回来……”盛权又急又无奈,只能劝儿子呆在最安全的地方,“留在云城避避风头再说!”
    盛绥紧握着电话,不可抑制地慌了:“什么意思?”
    *
    细微的声响漏过门缝,传到卧室里。
    季维知被一缕阳光吵醒,伸手一摸,枕边已经空了,枕头上还有些许凉意。
    他睡眼惺忪地下床,发现盛绥正坐在书房里,看起来心事重重。
    “怎么了?”季维知问。
    盛绥手中还握着电话,神情恹恹的,赤着脚,头发乱糟糟,与昨天判若两人,像被什么魇住一样。
    季维知从没见他这么颓丧。哪怕是从前他以为自己伤重,都没露出这副表情。
    “二爷,把鞋穿上,凉呢。”季维知拎着双棉鞋进来,摆到盛绥脚边,见他没反应,又蹲下来替他穿好了。
    盛绥这才动了动,有些慌张地往回缩。
    “还好吗?”季维知问道。
    换做以前,盛绥大概会先考虑好后路再跟季维知商量,但这次他直白地对年轻人说:“泊城出事了。”
    季维知猛地站起来。虽然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但心里已有预感,于是先一步抱住对方。
    盛绥说:“我爹刚被撤职了。X国人在国际上沽名钓誉,逼着他关掉烟馆和赌场。”他转述盛权的话,“今儿他们赶走好些联会高层中的本地人,甚至找没加入联会的散户要高额‘中间费’。”
    “操!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季维知气得手都在抖,“泊城人行得正站得直,轮得着向他们缴费?”
    云城离泊城实在太远,广播里又尽是粉饰太平的简讯,本地晚报的报道根本传不过来。要想快速、真实了解泊城形势,只能通过电话跟书信。
    然而彼时通讯线路并非全覆盖,拨号慢且昂贵,盛绥又深知老友忙碌,来云城后几乎断了联系。
    再快的信息也赶不上云谲波诡的局势变化。季维知骂骂咧咧地夺过电话,想问问萧上校那头什么情况。
    盛绥拦住他:“先别急,我看看白安贤……”
    自从重要厂家迁走后,泊城不再投鼠忌器,X国也彻底撕破脸,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白安贤无疑顶着巨大压力。
    盛绥渐渐冷静下来,重复道:“对,先问问白公馆。”
    季维知替他跟接线员拨号,等连上白公馆,那头却没人接。
    “不在吗?”盛绥少有地乱了阵脚,“那找周桥月。”
    电话打到戏楼里,还是没人接。盛绥不死心,又往周家打,总算是听到回应。
    那头是个稚嫩的女声,童言无忌地说:“你问周叔叔啊?他昨儿嗓子坏啦,不想跟人讲话!”
    “嗓子坏了?”盛绥一下黑了脸,“怎么坏的?”
    电话里的小女孩声音远了,应该是被人喝止住。一阵细细簌簌过后,终于响起另一个声音:“寻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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