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权就这一个孩子,家大业大,厂子就当送给他玩票了。盛绥接手后成长得也快,花了一年时间,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甚至替济善会在当局合法注册,从此光明正大地行善仗义。
随着盛绥羽翼渐丰,盛权终于让他做更富挑战性的竞争——比如,与许家争租界华董的位置。
借这个名头,盛绥耍了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将许董事赶下马,还请了许多家报社公开前任巡抚与许家的暗账。
本来到这一步就可以停了,可盛绥咽不下这口气。他找到了许家的妻小,将她丈夫的桃色照片曝光,把那位大小姐硬生生气跑了。许董事背靠的巡抚轰然倒台,许家光辉不再,许董事只能成天靠大烟解忧度日。
盛绥等他败光家底后买下许宅,把他赶了出去。后来,许氏身败名裂而死,家破人亡,连块碑都买不起。
故事到这儿可算是皆大欢喜。巡抚下狱,许氏崩离,季家翻案,生意兴隆,大仇得报。
只是鲜衣怒马的盛寻山再也不见了。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46章 我跟!
听完这些,季维知已是满脸水光。亮晶晶的眼睛眨着,睫毛上都沾着水珠。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季维知不糊涂,他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也知道盛绥已经拼了全力在保全大局。
要不是盛绥把他保护得这么好,他也许连活下去都透不过气,又哪里能长成现在的样子,还有闲心去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开口?
这世道本就难两全,做选择的人永远是最无奈最痛苦的那一个。盛绥隐忍缄口这些年,无非就是想让他快乐无忧地长大。
想到盛绥受过的伤,季维知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又自责又难过,哭得嗓子都疼:“我、我在饭店还那样埋怨你,早知道这样我就……”
“就”半天也没 “就” 出所以然来,季维知抽了抽鼻子:“对不起…… 二爷,对不起。”
盛绥忽然起身,用手心遮住他的嘴唇。
“该道歉的是我。” 盛绥声音极轻,像护城河的晚风,“我当初确实年纪太小,太莽撞。如果我想个更保险的法子,如果我运作济善会时再分点心神在你家,可能姓许的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结局也不会……”
然而他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冒着生命危险保住济善会已是不易,季维知哪还能苛责他没未卜先知。
季维知拿开唇上的手,放在掌心,一边安慰地捏着,一边伸手在盛绥紧蹙的眉心点了点。
“我心心念念不想伤了你,到头来,还是让你哭得这么伤心。” 盛绥捉回他的手,放在嘴边,近乎虔诚地贴着,自嘲道,“所以年岁增长又有什么用?你总担心自己被当作长不大的小孩子,可我甚至觉得有时候你比我更成熟。瞧,我白活这九年,还得你教我怎么样才叫疼你。”
季维知猛地摇摇头,鼻子皱成一团,像个小苦瓜:“没有!不是的!我刚刚说的气话你怎么也当真……”
“知知心软,我知道。” 盛绥一直跪坐在季维知脚边,腿麻了,起身时右脚都没太有知觉,“可我这毛病确实也不该惯着。”
这是要敞开心扉的意思。季维知便挪了挪,给盛绥让出位置坐,睫毛上还挂着水滴:“我也有很多毛病,我对你任性,总是闹你,还很麻烦很别扭。”
小孩神态这么认真,好像要把心窝子掏穿给人看。
盛绥抚摸着季维知的头发:“你再怎么闹都最是可爱。可你越招人疼,越对我好,我就越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怪我,会离开。”
“我哪里会怪你…… 我都快疼化了……” 季维知揉了揉眼睛,语气却很倔强,“但那些事你完全不用一个人扛的!”
年轻人不用瞻前顾后,暂时没法理解盛绥的担忧,更不明白成年人的世界哪来这么多不可说。
他忽然拽住盛绥的手,有些压迫性地看着对方眼睛,“二爷,你看着我。”
四目相对,一个刨根问底,一个是心虚模样。
“为什么你总是预设我会离开你,” 季维知直勾勾地盯着他,疑问句里却是笃定,“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 盛绥重复这句问话,苦笑着掏出打火石,喉头动了动,“我怕我,不配站在你身边。”
季维知失语,静静看着他。
蹭地一声,盛绥点亮了打火石。
“我之前手受伤,那段时间对你忽远忽近,无非就是觉得,你年轻,你前程似锦,你家世清白,没必要在一个臭名远扬的男人身边荒废你的未来。” 盛绥的声音平静而残忍,“我的手废了,家也废了,我不想让我摆在心尖尖儿上的人跟我一起背着前尘旧事的债,甚至跟着我一起提心吊胆遭人骂。
盛绥说着,苦涩地摊开手,晃了晃虽然还算利索,但可能没法再恢复更多功能的肩膀。
季维知急得嗓子都不好使了,又巴巴地跑过去,搂住盛绥的腰,难受得只剩下气声:“你不配?”
盛绥眉头紧蹙,低着头,看小孩哭,疼得指尖心肝都在颤。
季维知又急又气:“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能离你近一点,你告诉我你不配?你不配的话全天下就没有人配了!从都到尾你都没资格说这种话,你就是全天下最好的!”
说着,季维知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从盛绥怀里挣开,满屋子翻箱倒柜,终于在书架旁找到一本蓝色的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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