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奔赴往前方的路上忡然顿足,回首望去,最亲近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了,好像是时光把她的步伐拖得蹒跚,也好像是自己埋头走得太久了。
而回望过后,慌乱和无助变得更加汹涌——要是再也见不到她了,该怎么办?
思及于此,他胸口的沉闷更加沉甸甸,不由垂下视线,眼眶红了。
静默无声里,一只手忽然轻柔抚摸上他的脑袋。
阮景一愣,抬起头来。
林蓉低头看着他,微微笑着,眼里的水色带着久违的温和慈爱。
太久没有过这样安静的场面了。这是一年来,两人第一次这么亲密无间地接触。
阮景没忍住,鼻子一酸:“妈……”
林蓉深深凝视了他片刻,阮景心里略有所感,果然,她轻声开口:“小景,我只是怕你过得不好……”
时隔一年,再次提起这些话,还是在这个时候,实在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越是这样,越提醒着他人,就算林蓉再强行装得乐观,心里也还是做好了准备。
阮景本就悬着的心脏一阵钝痛:“妈,过去了就别提了……”
过去的一年里,两人都默契不提,如今林蓉却打定主意说完这些话:“我没有觉得你和其他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怕你选的路太难走,要是对方撑不住离开了,你怎么办,你从小就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阮景怔愣几秒,一阵酸涩随之而来,涌上鼻腔,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他轻轻抽了下鼻子,握着林蓉的手垂着视线。
“妈,别说了,等你出来再说……”
他低着头,不敢看林蓉的表情。
头顶的声音微哑,显得有几分无奈的悲意:“我也想让你有自己的家庭,伴侣和孩子,快乐地生活……”
阮景额头贴上林蓉温暖干燥的手,眼泪终于滴落下去,那些自以为冷硬的外壳支离破碎,喉咙紧得说不出话。
林蓉想说的话似乎说完了,她轻轻吸了口气,病房陷入安静。
赵彬忽然咳了咳,语调故作轻松:“哎,我看他现在过得就挺快乐的,也不必非要加什么条件……”
林蓉悄声无息,也没有反驳。
满眼纯白的病房里,连阳光都变得有些透彻,时间慢慢走着,不忍心打扰。
几秒后,林蓉动了,他替阮景轻柔地擦掉眼泪,轻声叫:“小景……”
阮景忙抬头看他。
林蓉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我叫小秦也来了。”
此话一出,阮景占满胸腔的悲意一滞,没反应过来,面上露出迷茫:“……谁?”
哪个小秦?
像是回应他的疑惑,话音刚落,病房门被礼貌地敲响,然后有人推开了门。
秦西诀走了进来,向林蓉和赵彬熟稔地打招呼,视线才落在阮景身上。
阮景瞳孔一缩,震惊得浑身僵硬,握着林蓉的手指下意识颤了颤,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人。
什么情况,为什么忽然叫秦西诀过来,不是,病房里的人怎么反应这么平淡?
秦西诀在阮景呆滞的注视下艰难地维持着淡然,走到林蓉床边。
林蓉好像说得累了,轻轻靠到床头:“你来看我这么久,如果……”她顿了顿,又道,“也当告个别。”
秦西诀却摇了摇头,放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安抚意味:“不会的,您只是进去一段时间,不用告别。”
阮景看着屋内几人平常的交流,秦西诀甚至还摸了摸赵杰的头……
他终于在极度震撼里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这一年来秦西诀都和他们有联系,并且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
林蓉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她知道的,自己早就不抵触这孩子了。
论其中的功劳,得有赵彬一份。
秦西诀来看望她,她不理人,赵彬怕气氛太冷,总会和人聊起来。
她看得出赵彬很喜欢这孩子,赵杰太小太皮,平时不少操心,阮景更不愿意和他多说话,秦西诀成熟,两个同样寡言持重的人聊起来意外合拍。
赵彬会问起他的近况,林蓉总是被迫听一耳朵,久而久之,也开始关心起后续。
比如秦西诀在准备考试,成绩优秀的能获奖,那么后来他获奖了吗?
比如秦西诀提前修往后几年的课程,一段时间后,她心想,不知道学得怎么样了?
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努力又优秀,挑不出一点让人讨厌的地方。
有时她也会想,为什么偏偏喜欢自家孩子,那小子懒的时候生活不想自理,还招猫逗狗怪讨嫌的……秦西诀明明是这么安静沉稳的人。
……怎么凑在一起的?
她也知道秦西诀这一年的探望,起初是带着目的性的,再亲近也是。但成年人因阅历而眼光老练,对方的真诚和关心不是假的,上心程度也超乎她的意料。
这孩子体贴也礼貌,倔强又隐忍。
最重要的是,自家儿子,也没有丝毫走出来的迹象。
两人过了冲动的年纪,被这么大的困难狠狠地拦了拦,竟然不退反进。
所以,她还是答应了秦西诀的交谈请求。
她忽然意识到,要是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上能对阮景始终如一又倾尽心力的人,只有秦西诀一个。
林蓉平静看向秦西诀:“那天我说过,会认真考虑再答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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