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师?”
一只手在面前摆来摆去,许沿这才回神,真跟刚从湖水里钻出来一样,呼吸猛然间顺畅起来。看小袁眼睛,接收到担心的情绪时弯起来个笑,“走神了,怎么?”
小袁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人,“您没事吧?我觉得您情绪不大好。”
许沿同她开玩笑,“我一个快三十岁的青年午饭只给我吃菜叶子,情绪怎么能好?”
小袁听了立刻把他面前的碗往自己跟前划拉了一下,抱住,“那我们不吃这个了,我给您点个外卖好不好?我本来就说嘛,您比我一个女孩子家都瘦了,干嘛还要减肥?”
许沿这次是真笑出来,觉得小袁这样很好,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永远不用担心跟她在一起会累,随便讲句什么搪塞她肯定信以为真,不再纠结追问。又觉得不好意思,心里累着满满心事,却骗她说没什么。
“那今晚呢……住新苑还是回您自己那儿去?”小袁又问。
许沿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卧房门。
按照这个房子的装修风格,住在里头的应该是二三十岁的情人,新婚燕尔,将这暖白色的装修日日整理得干净温馨,回到家见爱人,如同拥在长毛的沙发毯里闲适惬意。主卧的门是米白色,木板上雕刻极其复杂厚重的花纹,紧紧闭着。
他发现自己还是太过自信,当初能拍陆家鸿的戏程心露也是兴奋的,但还是再三劝他慎重,怕他跟梁奕生走得太近,更难抽身。
他总觉得自己是有分寸的,心里头明白梁奕生不喜欢自己,以为自己能把握好距离。没想到越走越近,长长天平上站在两端的人,再近也是小心翼翼,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也还是担心从上头掉下来。
许沿垂下视线,答小袁,“不在这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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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陆做东的饭局是周日,晚上六点钟许沿到了渌水汀。
许沿以前就知道渌水汀,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渌水汀建得像个缩小版的水立方,青色透明的玻璃砖砌起来,从外头就能看见里面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的竹林流水。
这种饭局不方便带助理或者经纪人,许沿一个人来,口罩墨镜齐全。门口接待的服务生一水儿的深蓝色旗袍,目不斜视,微笑标准,仿若每天要看无数个许沿这种打扮,早已对窥探他们的真面目失去了兴趣。
“卓先生吩咐过,我带您过去。”服务生对他微微鞠躬,高跟鞋踩着地面咯噔咯噔地响,带着许沿往最里面走。大厅里就像将相世家的后花园,假山流水竹林,甚至圈起来的一片草坪上还有两只长颈鹿。
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包厢时服务员替他打开了门,并未多好奇,再次鞠躬便转身离开。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吗这不是,给你们介绍一下,许沿。我一眼就看中了的。”许沿的视线被门口的一颗一人高盆栽遮了一半,但不妨碍他听到包厢里的声音,说话的人应该嘴巴咧得很开,声音很粗。
下一刻就看见那天穿蓝衬衫黑马甲的人端着一杯酒走过来。许沿那天回去搜过郭何伟的资料,照片资料并不多,基本都是知道自己在镜头下精心收拾过的,今天终于当面见了,他脸色是红的,喝了酒的缘故,脖子短,显得人猥琐。
“来晚了啊,比我们卓老弟来得都晚,你自己说这杯酒该不该喝?”郭何伟笑着拍许沿的肩膀,拍完之后手掌贴在他肩膀上不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揉了一下。他递过来的杯子应该是他自己用过的,杯沿上沾着明显的水渍。
许沿脸上是得体的笑,“周日市中心这一片儿太堵了,是我没估算好,我认罚。”
他将郭何伟喝过的那一边转到旁边,仰头喝光了里头的一杯白酒。
火辣辣的酒液顺着喉管往下流,吞了颗火星子一样,流到胃里,在胃里烫出来个黑洞洞的口子。
郭何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手掌又往许沿背上贴,从肩膀滑下来,严丝合缝地摸下去。许沿忍着没皱眉,只往前进了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视线在卓陆脸上定住,开口道:“不好意思,让前辈等我了。”
许沿坐在卓陆旁边,郭何伟坐在对面。
桌上的话题一开始绕着许沿,问许沿拍陆家鸿的片子恐怕吃了不少苦吧,又问许沿今后想往什么方向发展。许沿回答得滴水不漏,应付记者似的,让人不想跟他往下聊。没用多一会儿,话题便绕开到了别的地方。
按照许沿的酒量不至于现在就喝醉,但先前几杯喝得太急,他这会儿隐隐觉得头疼。伸手拿茶杯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卓陆的胳膊,卓陆笑着递给他茶杯,“不恨我吧?被我一张签名骗来。”
许沿笑起来,“当然不会,是我自己愿意来的。”
桌上的多是幕后,制片人,发行方,投资方。这会儿正在说年前就被卡着的一部片子,郭何伟手指掐着烟,脏话没完没了,眼神时不时往许沿这边瞟一眼。看见卓陆给他签名,他极珍视地塞进上衣内里的口袋里时不悦地将刚点燃的一支烟扔到面前的杯子里。
“噗啦”一声火星淹灭。
桌上吵得厉害,这几个人凑在一起骂起人来没完没了,许沿感觉脑袋里面装了一个嗡嗡的机器,起身道了抱歉说出去上个厕所。
郭何伟没说什么,让他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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