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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软苦,只有过来人才懂。良好的家庭,父与母都不可缺,倒不是谁更重要,而是互为角力,两只手合拢搭起来,下头的小人,才有安全感,敢闯敢拼。
    于是,到了小音这一辈。周学采就铆足劲地弥补,弥补自己欠缺的。
    六家巷,要说周学采不是个合格的父亲,那么也没人了。
    看周家的女儿就知道了,无论是巷弄里,店里,小音都是大家的女儿。
    姑娘生得好,养得好,难得性情也好,俏而勇。“这样的丫头,到了年纪,不找个满意的,那么,父母私心出发,才是一辈子白忙活了。”
    “你说是不是,年轻人?”话题陡然一转,万师傅觑眼,瞧隔着一张圆桌的傅雨旸。
    傅雨旸微微颔首,从外套里摸出烟,分一根给万师傅,后者坦然接过,但是别在耳际上,说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再想分一根给周学采的时候,当事人也踟蹰了。周学采当然不接,拉开一张椅子,一言不发地坐下了。
    留傅雨旸晚辈人的醒悟,自觉依旧站在那里。
    万师傅看在眼里,也不客套叫他坐。内心局外人出发,你最好多站站,不立立规矩,这气且不会散。不叫你跪下,规规矩矩磕三个头都算是轻的了!
    “他们周家最最讲理的就是老太太,梁老师,六十七岁,还是那么好谈吐,好性情。今天,我老万厚脸皮,越一次规矩,中间人一回,我想事情就是闹到梁老师跟前,她也不会喊打喊杀的。”
    “人长张嘴,就是由人说话的,不谈狡辩,但起码可以分辩。”
    “你今天这么一个人跑来,正经应对的样子。不谈其他,就这份坦荡,我个人是还蛮欢喜的。”
    但态度实在傲慢,老万批评也是点拨,“我不知道你们北方是什么规矩,我们江南这里,姑爷轻易喝不到岳父的茶的,更别谈酒。”
    今儿个,老万破了例,他旋开手里洋河普曲的盖子,把面前三个玻璃杯斟得满满当当的。
    一杯大概三两的样子。瓶子最后还有一口,喝酒的人都懂,最后这一口,大家戏谑成发财酒。老万对瓶嘬到肚子里去了,扔开瓶子。
    面前这三杯是给敢来闯山门的。
    “怎么样,我听春芳话里头,你家世不凡。越是有家教涵养的人家,越要顾忌体面,我也不为难你,不晓得你酒量多少,你量力而行。但这三杯下肚,再清醒的人也得晃荡几分。”
    “你贸贸然上门,有你的思量,但也确实叫人家爹妈为难了。”
    “就怎么论,求人得有求人的样子。你就是再有头有脸,人家周家也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该论的礼,一个都不能少。”
    “你说是不是,傅先生。”
    傅雨旸素来谈判桌上习惯听对方先提条件,他再守擂台。
    今日形势也大差不差,却是满满当当的下马威。且这个下马威还不是主家出的。
    但主家是默许的,沉默就是证明。
    于傅雨旸而言,就是在迎刃而解。
    他无所谓谁人发作他,这一趟过来,他表白清楚他的来意就够了。
    随即,万周二人这头看过去,圆桌那头的人,探手去拨圆桌上的转盘,把给他的三杯酒转到他手边。
    傅雨旸左手来擎杯子,右手落在口袋里。
    闲言不谈,第一杯:
    “去年也在茶馆里,我和您说,大概率不会和您再会了。所以,这一杯,当我打脸也好,赔罪也罢,先为我自己开脱一杯。”
    白酒才潮到嘴边,站着的人,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呛口,即便对于无往不利的人,也是人生百味一口咽的局促。
    傅雨旸弃了空杯,再去端第二杯满当的:
    “小音点头前,我就想来了,当我好胜心作祟,确实我不想打没把握的仗。”傅雨旸只言不提周和音不肯他来的由头,“可能您不想听,我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确实喜欢她,别的男人怎么喜欢她,我就怎么喜欢那种。千方百计想她好,讨她欢心的那种,她大半夜跑来跟我哭,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她爸爸,她一句不敢说,仅仅因为怕爸爸难过。”
    “我听在耳里,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挫败。因为我的喜欢,加之于她,却成了负担。所以这一趟,我无论如何要来,不要她知道。也不是那么肤浅地求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们,周和音始终是周和音,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她也比你们想象得更爱她的家人。这才是我喜欢她的样子。”
    “实在话,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这个年纪,先前自然是交往过几个对象,但没一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更没哪个,我要上赶着找到女方父母辩白什么的。你们可以说我傲慢,实则也是感情是感情,婚姻是婚姻。我今天站在这里,也不是求娶婚姻的,而是我父亲该欠你们的,不谈父债子偿,就谈小音少我的那些岁数,我想我也该来一趟。认真告诉你们:我在和你们女儿交往。也实实在在想和她修个圆满。”
    “当然,最后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保票不了,包括我自己。但不影响我去构想、营造。”
    话音落,衔杯,囫囵吞。
    这大清早,空腹档口,两杯烧酒下肚,同为男人都懂个中滋味。周学采终究是个谨慎性子,撇开过节不谈,这要是真出点事,他们谁都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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