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周和音就习惯爸爸那套,男人桌子, 不带姑娘坐。她也不稀罕,跟Nana吐槽, 小时候爸爸带我去人家吃饭, 回回他吃饱了,我还饿着呢。
后来她就学乖了,才不要和大人坐一桌。亲戚邻里有个红白事, 她总要坐小孩那桌。
今天家里请客。她在厨房单独盛了几个小碗,开小灶般的自得, 然后一路用托盘端上楼去吃。堂屋方桌上位的周学采,一直斜眼盯着女儿这副惯着自己的作派, 外人在、不教子。
但多少有点看不惯的。席口上菜的邵春芳喊住丈夫的目光,“你由她去啦, 同你们坐一起,她们也不自在, 你难道还肯她喝两杯?”
当然不肯。周学采倒也不是眼见浅,只是觉得自己的女儿到不了那一步,他也没正经经过职场,每回听女儿念叨那些必要不必要的公事由头的团建、客户交际,要喝酒,他头一个不赞同。
周学采一向鄙夷,要从酒桌上才谈得成生意,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夜饭前, 周和音到家就说, 国庆要出差几天。去B城。
邵春芳在厨房忙晚上这顿饭, 听女儿这么说,也没吃心多少。倒是周学采,借着给妻子打下手的工夫,把一把草头择好放到篮子里,有意无意地问,“你丫头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可能。她有情况瞒不住的。”邵春芳自认为很了解女儿,说小音心思浅,有什么都放在脸上。
她第一个男朋友就是这么被邵春芳侦查出来的。那时候天天抱着个手机,嘴咧到耳后根。某一天女儿从外面回来,邵春芳自己养大的孩子,跟自己身上的肉没二样,她警觉自己姑娘不一样了,从前回来咋咋呼呼的,那天尤为的安静,像生了病似的,恹恹的。
过来人的经验,一目了然。一问,姑娘也没不承认,只说时机成熟会带他给他们看的。
邵春芳旁敲侧击间,知道对方不是本地人,研究生在读,又是个外省的。她扪心,不满意,从头至尾没要女儿往回带,但也没棒打鸳鸯。有些事情,强勉不行,你越摁她,她越反骨头。到时候作下什么孽来,吃亏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好在没下文了。谈了一年,分了,说是对方奔前程去了。
邵春芳阿弥陀佛,这种奔前程的年轻人,她本意是赞许的。也从不欺少年穷,只是正是过来人的软苦,她不希望她女儿步她的后程。能简单点就简单点,一眼望到头才好呢。
她就希望女儿嫁到他们夫妻俩一脚油门就能到的地方,看得见摸得着,她才踏实安心。
当真嫁远了去,还出省,那才是有眼泪淌呢。
周学采细节做学问,只问妻子,她这些天拿回来的那些吃的喝的,闹什么名堂呢?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邵春芳怪丈夫老古董,现在是信息媒体时代了,你也晓得天天捧着个平板看新闻啦,你姑娘不鼓捣那些玩意,哪有钱给你买这个的。
就是赞助商送的。
再拿小音那个朋友说事,人家那丫头隔三差五就接个广告,你以为呢。条条大路通罗马,现在时代变了,就你还老老实实卖你的包子呢。
周学采:“我卖包子我踏实,我挣得每分钱板板正正。不去搞投机倒把那套。”
邵春芳嫌他固执,说不过就拧他,周学采生受,只一味再提醒妻子几句,“我看你丫头悬,这两天蹦蹦跳跳的,心思明显很浮。你还望不见呢。”
“她浮她的。不行就跟人家去拉倒了,反正就是站着去领结婚证,人家也不会说什么。堂堂正正的嫁姑娘罢了。”
一句话狠狠踩到周学采痛脚了。老父亲还当自己丫头三五岁呢,哪能嫁人,气得话都不会说了,怼妻子,“我看你们娘俩一个个都是拎不清。去,别惹我,都给我去!”
邵春芳笑丈夫,嘴上不说,心想,当真到了那天,有人啊,不晓得躲到哪里去淌眼泪呢。
*
周和音卧房的小餐桌边,她和Nana盘腿坐在地毯上,一边吃菜,一边翻箱子里的柠檬茶。
Nana夸一万遍春芳女士的狮子头,太好吃了,我减肥路上的五指山。
说着就夹了半个到自己碗里,周和音把那半个也给到她,吃嘛,吃尽兴才叫吃。都已经破戒了,不到位那才叫白抗争了。
言之有理。Nana成功被洗脑,吃!
平板里在放一个老剧解说,周和音没看过,看到男女主“相杀”既视感,她以为女主失忆了,男主回来找她、求她,破镜重圆那种梗。
结果Nana说不是,这个人不是女主,只是和女主长得像,男主来“代餐”的。而且这个长得像女主的替身最后还死了。
周和音暴击,扔下筷子。什么鬼,这个替身做错什么,我过得好好的,男主为什么来找我?要死的,你爱你的女主就好好爱,她死了你随她去啊。你找我干嘛!!!
这个编剧有毒吧,哦,替身的意义就是证明男主对女主深情不移。简直笑话。
我要是那个替身,就算死也要拉上男主垫背。关键是,我为什么要死!
活着明明很香。
Nana吃一口酒香草头,嗯,这五粮液烈烹的草头就是香。也被小音的激进逗笑了,嘴里嚼着菜呢,就问她,“和傅先生不顺利?”
周和音连忙来捂她的嘴,“别瞎说八道!”给她妈听到就完了。
尽管昨天就问过她了,Nana还是不死心,怕小音害羞藏着掖着,“说真的,前天晚上,真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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