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对面的年轻人神采俊秀,一身蓝袍,衬得愈发温润,令人见之忘俗,似乎都快忘了这是处在灾难场。
天上一道紫雷劈过,又下起大雨,将俊秀的公子淋湿,一切美好被撕裂。众人恍惚的眼神被拉回现实,残酷的现实。
兄弟姐妹妻儿丧命,宅田被毁,由此而想,都不禁呜呜哭出。
江元听得耳边一片凄嚎,心里泛起痛苦和悲悯。
他生在官宦世家,自幼学习孔孟之道,以儒家君子自居,有济世之情怀,自是悲苦世人。
他道吩咐差役:“把这些民众带到官署后院,给些饭食以作休整。”
差役们相互探望,眼睛里都是犹疑不定。最后是领头的躬身道:“回江大人,只怕把这些人带回去……会影响其他大人和书吏办公休息。”
“办公?”江元不由讽笑,“河南都快淹没了?何以独我汝州官员在?”
听得差役们头皮发麻,也就是首辅的侄子才敢说这般辛辣讽刺的话。
江元也不想难为他们,望着这些对自己充满期待的眼神,道:“尔等带百姓们回去歇息,若有官吏不满,让他来找我好了。”
差役们不再犹豫,领着这些落难的百姓回了官署。
江元的随侍把伞撑在他头顶,劝道:“少爷,咱们回去吧。”
“回不去。”江元苦闷道,“回去也是听抱怨连篇。”
他眺望远处,浑浊的黄河水,放肆的奔涌,近处浑浊的雨水,呼啦啦的下流。
两相在慢慢交回。
再不治理好水灾,他不知道自己和全河南的百姓还有机会活么?
他还能回去吗?
江元心里惦念水灾的事,亲自去探那河水深浅,丈量地形。奈何雨水太大,有很多地方都不可去。
他掀起裤脚站在高地,这个地方也慢慢被雨水占领。四周都是救人泼水的官兵,还有不绝于耳的求救声。
他一个文官也弯下腰,去救那些小孩子。
天色渐渐暗沉,人们也愈发累了,从远处传来一股暖暖的饭菜想。
众人朝前看去,一个女道士领着十几个姑娘端着菜篮过来。
姑娘们把饭食分给众人,众人都狼吞虎咽起来。
她们那小小的篮子似乎装了许多、许多的食物,不论官差还是贫民都能分到。
江元嘴皮起泡,又渴又饥,却把手里的食物递给其他人。导致他是最后拿到食物的。
女道士把馒头塞给他,还给他了一坛果酒。
见众人确实都有吃的了,江元才吃起来。
他平生第一次觉得馒头是这么好吃,特别是热乎乎软绵的馒头。
一坛微甜的果酒扫去了他的疲惫。
众人都东倒西歪坐在地上。
江元仍勉力维持礼仪,他朝旁边的女道士致谢:“多谢真人。”
“江大人和各位官兵治水救人,我等自该也尽力。”
江元听她说话的声音,只觉倍感亲切,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
他抬头,有些失态地多看了她几眼,这才发现这人眸眼之间,竟十分神似他的……阿姊。
江元吃不可思议,怀着梦幻般的心情道:“阿姊。”
江芙点头,轻轻拍他的肩膀道:“阿元长大了。”
其他人因着疲惫和各自忧心之事,并没有关注他们。这让江氏姐弟有了说话的空间。
江元努力保持镇静,可是眼睛里闪着的晶莹藏不住。
他嘴唇颤抖,有千言万语诉说,终是道:“我很想你,家里人都很想你。”
“看到你好,我就安心了。”江元觉得,这是这么多灰暗日子里唯一的灿烂了。
“一转眼,阿元已经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江芙道,“不知你取得何字?”
古代男子成年,或由长辈或由师长取表字,以示进入成人社交。
江元笑着说:“阿姊,我表字采文。”
江芙也笑了:“我小字采芙。”
接下来的几天,二人形影不离。纵使灾情甚重,州府的衙役们也知道了江元有个姐姐,并且出家了。
许多人还挺遗憾,如此美眷,伴着青灯古佛岂不是浪费。
江芙随江元探测河道,又借鉴前人潘季驯的治水之道,组织人修坝束水。
为了修复汝州的堤坝,江元把自己在河南的全部家姿用上了,又得到知州和富户的支持,工程甚是顺利。
江元不禁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道:“雨水停了,其他府州内的黄河水却回不去。”
他能派人丈量汝州境内,却不能管理整个河南。他深感无力。
江芙道:“你做得已经不错了。”
她将手中的包裹赠出,道:“此物包你解忧。”
江元掀开一角窥看,原来是一叠上好的宣纸,宛若明月般皎洁。
若是太平时,他定是十分喜爱,现在却没有心思欣赏。不过阿姊所送,自是不同,他笑道:“谢谢阿姊。”
江芙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道:“今晚要好好睡觉,才能更好为民办事。”
江元点点头,这次堤坝修得堪称神速,不过短短十几日,重要关节都修复了。
不过怎么样,他总算能在汝州的土地上,好好睡一觉了。
江元又道:“不知伯父是怎么了,河南这么大的事,竟不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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