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奶塞给孙女私房钱,抚摸她的脸颊,道:“咱们家穷,给不了你好嫁妆,只能几床被褥。”
“你和李善的婚事,源头虽不光彩,但终是你为他们家开枝散叶。”周奶奶道,“日后和他好好生活,孝敬公公,体恤丈夫。”
周大丫抚着肚子,给奶奶磕了三个头,泪洒衣襟,道:“奶奶,我走了。”
若没有绣娘出现,李善因家贫,没有说上东山脚的那户人家。是周家不嫌弃他,和他结亲。
出乎意料,这两人最后仍在一起了。
绣娘一路跟随,迎亲到李家后。李老头坐在上面,两个新人给他叩首。
堂下的绣娘,心已经碎成一片一片。
她失魂落魄走开,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呼救声。
“李老头倒了!”
“快去请大夫。”
……
众人一片慌乱。
绣娘听见,赶忙回去,她挤过人群,去看李老头。李善的手触碰到她的手,心中一颤。二人相看无言,唯有泪凝。
随后大夫到了,却是人救不回来了。
李善在这个月间,曾带父亲去城里看病,可是得到都是村里大夫一样的说法。
李老头从开始的恐慌畏惧,到后来的坦然,只想让他和周大丫赶快成亲,好令孙子顺利出生,他死也甘心了。
李善为了父亲走得安心,冷着心肠不去想前妻,只当娶新妇,过新的生活。
没想到婚事变白事。
上午吃酒席,下午吃丧宴。众人都感叹李家今年时运不济。
晚上,李善为父亲守灵堂。周大丫热了白粥给他吃。他推却,跪在堂前,道:“我不饿,你吃吧,别饿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周大丫默默陪他一个时辰,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才退去。
“李郎。”
柔柔软软的声音唤他。
是他喜欢、爱惜的女人。三年同寝,日夜恩情,怎能转瞬忘怀。
他转身,女子虽是浑身缟素,但确实是他柔媚的绣娘。
他方欲前行,却止住了,道:“这么晚了,姑娘请回吧。”
绣娘声音婉转,如泣如诉:“相公。”
李善听这个称呼,鼻头微酸,仍旧道:“姑娘请回。”
他们和离了,她不再是他的妻子,而是重新恢复未嫁之身。
李善将她请出去,恰逢周大丫。看到二人,大丫手里的食盒落下,她心里惶恐。本就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幸福,她害怕原主人再抢回去。
只要她招招手,他就回去了。
周大丫眼前黑晕,耳边听到有人叫她,声音却越来越小。
她倒在地上,身下流出血。
李善目眦欲裂,他不想继失去父亲后,再失去儿子。
江芙赶来,与他们把人抬上床。她诊脉后沉吟:“大丫本来身体就亏损厉害,孩子虚弱,现在忙累,这肚里孩子保不住。”
她说了实话。
李善痛哭:“都是我不好。”他捶打自己的头,仰头喊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经历了丧父之痛,又要经历丧子之痛吗?他将头撞在墙上,绣娘拦住他身子,随他痛哭:“李郎,不要难过,我陪你。”
看着他仍然痛苦,绣娘道:“我可以保住大丫的孩子。”
李善听此,怔住,慢慢转身:“绣娘,你说什么?”
我可以保住你的孩子,因为我爱你,所以爱屋及乌。
他的痛苦……或许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不听族中长辈所言,硬要入世,搅乱他的命线。
绣娘温言软语,施了小法术哄了他去睡觉,重回到周大丫的床前。
江芙按住绣娘的手:“不要冲动,不要做傻事。”
绣娘双眸平静,不舍、害怕、欢喜都付之一炬。“我不想看他痛苦,他的欢喜是我的欢喜,他的悲痛是我的悲痛。”
江芙可以改变一些人的命运,但这是在别人愿意,强烈想改的基础之上。
绣娘的做法,她不赞同,可她也没办法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去强迫别人。
“你真的想好了吗?”江芙蹙眉,“绣娘,你见过川蜀外的天地吗?闽南全年几乎无雪,东北几乎都是雪。还有不一样的小伙子,你们还没见过,你就决定止步于此,你不后悔吗?”
“若是人人都想要更好的。”绣娘微微一笑,“就找不到更好的,因为总会有比上一个更好的景色,更好的人出现。”
“我已认定李郎就是最好的。”绣娘道,“也无需别人说什么,我不在意也不后悔。”
“只是还请姑娘帮我一个忙。”她取下脖颈的红绳,绳子下系着滴皎洁的水滴,散发月亮般的光芒,水露般的雾气。灵气四溢。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我是人,是个修道者。”
“还请将这枚坠子送还东山狐族。他们必会重谢姑娘。”
绣娘吐出内丹,小金球飞入大丫的口中。半晌,绣娘人体渐渐解散,化为圆形。
此时正是月上中天,只听有狐嚎叫。
化作小狐狸的绣娘,望月奔赴。
江芙跟随,小狐狸跑过人户,涉过水田,穿过树林,最后倒在山脚。
一只体积硕大的火狐,从山顶闪电似下冲。
在绣娘阖眼前,她依稀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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