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还没有说话,县令却是不悦了。不过,他没有和这无知妇人说话,而是向江芙道:“雨恐怕会越来越大,我们出了这个巷子,去前面避避雨。”
“老爷和姑娘到我们……家去避雨。”她这话一说。
不仅是两个孩子惊讶母亲的热心,还让县令对她烦厌。
无知蠢妇,竟是做些蠢事。
他扬头,指示那间半是残破的屋子,现在连“门”也垮了。
“你家漏成那样,进去是避雨还是淋雨。”
之所以说要出这个巷子,就是为了进前面那些好屋子避雨。
“哼!”两个孩子不高兴了,妹妹子思道,“你嫌破,还不让你进去呢。”
“多谢您。”江芙施以女子礼,“那就叨扰了。”
雨水淋在她身上,裁剪精巧的罗裙沾泥,乌黑亮丽的发鬓蒙湿。
糟糕的境遇里,这人却是落落大方,举止优雅,一礼不失大家风范。
像雨中新荷,令人清心不已。
妇人瞳孔微缩,她眼眶微湿道:“您不嫌弃鄙舍寒破,已是荣幸了。”
接着,很久很久之前的感知涌上心头。若是以前的她,绝不会说这么卑微的话。泪水顺着雨水交织。
县令感觉这妇人很是奇怪。只是冷湿的天气,乱糟糟屋子,粗陋的妇人。让他更加烦躁。
江芙安抚,温声道:“老爷,走出巷子也得一段路。雨太大了,我们现在她家避一避。”
他还没说话,连拒绝都没机会。江芙已经跟着那妇人走去了。
前去借伞的两个侍从,他们兴高采烈,捧着几把油纸伞:“大人,借到伞了,可以走了。”
还笑着脸邀功:“我们给前面巷子的大户人家说了,他们诚切邀请您前去歇坐。”
县令看了那道窈窕背影,蒙蒙的雨幕里更添清冷。却是不听自己的,反而走向寒舍。
他气急败坏,一甩袖子。因为下雨,锦缎喝足了水,紧紧扒在手臂。怎么也不好虎虎生威甩起来,反而让自己喝了一口雨水。
他越发生气,踹倒离自己最近的侍从:“回来的挺早的,让老爷我在这里喝雨吸风,是不是?!”
几个侍从摸不着老爷的脾气,皆是小心翼翼又害怕,委屈都给强压下。
县令小小出了口气,也迈进那破屋。
身后的随从,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该怎么,最后也是小心跟着进去。
这房屋虽然破败,漏水却不严重,草席又重新搭上后,更加严密了。县令扒拉老会儿,才被妇人发现,给放了进去。
身后的随从也想顺着进来,却被县令推拦:“这屋子这么小,能进几个人。你们在外面等候着。”
闻言,众人俱是哭丧着脸,却也不敢违抗。于是平日威风八面的差役,穿着便衣,乘着油纸伞,颤着身子立在破屋旁边。
妇人看到这个男人进来,虽是心里害怕和不高兴,却也不敢怠慢。他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
她给县令也倒了一晚热水。
缺口的粗碗,洗得很干净,却还是让他不能下咽。
屋里没有电灯,暗沉沉的。屋外狂风大雨的,偶尔还漏几滴雨进来。
两个孩子很懂去做饭了。妇人慢慢坐下,摩挲桌角下边的烛台。
为了省钱,很少用。这次也是因有贵客到了,才用上。妇人在县令还没进来时候,大体打听到了江芙情况。
她心中的欣喜和期望越发大了。外城的女人进来,没有被分配去生孩子,还能在城内随便走。看来她真是遇到贵人。
而自己是否也能借助她,走出去呢?
轻轻一吹,火折子燃起,点燃了半根的蜡烛。轻盈温暖的烛火摇曳,满室生辉光。妇人苍白的脸,唇也温暖起来。
她眸子里含着憧憬:“江姑娘,多谢您愿意带我回去看望母亲。”
她没有避让这个男人。二人同进同退,她猜测这个男人可能就是护照江芙的人。
江芙嘴角微翘,秀美的容颜灵动无比。像是冰雕融化了一般,又像秋冬转为春日。
一时让在座的看呆了。
“县尊大人很好的。虽说女子远嫁,不得回娘家。可是家中父母年迈多病,回家看一看是应该。”江芙看向县令,“如此孝道之事,他会会支持的。”
县令被这么暗夸自是高兴,但是他半猜到这女人的心思,又觉得江芙被欺骗。
他呵斥女人道:“你既是潮州的自选婚嫁女,该是相夫教子。你这么一场回去,家中孩子丈夫怎么办?”
女人被说的语塞,这样的质问,她不止一次听到。常说这种话的丈夫,因在大户人家做短工,这几日没有回来。她这才敢鼓起勇气求助。
没想到又听到了这样的话。在这座城里生活的人,都是这么吗?
她无奈又心酸的落下泪。
江芙喝了几口热水,问道:“什么是自选女,又什么是官配?这边的婚嫁和外面还不一样。”
被斥责,妇人心里难过又气愤。她也是读过诗书的,不管如何孝字都是要排第一。何况她本不是嫁到这里的人,她是被……
她瞥了瞥男人,咬牙像被蒙在鼓里的江芙普及:“这边素来男多女少,加之寻常百姓爱溺女婴。已经有碍民生了。”
突然一碗热水翻滚,扑向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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