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子惊愕,不可置信地望向母亲。明明私下,大家都说卫王是坏人。
“你的皇位,是卫王叔稳护而来。何以忘恩?”
凝重的空气里,轻嗤一笑,格外引人。
卫王皎,既骁勇善战,又负浮名。走马斗鸡他都做过,只未有风月之事传出。
他素来寒面,无曾笑过。今日一笑,冷眉流泻俊美风韵。
“天子尚小,太后多加管教。话不必说如此之重。”
说完他抚佩剑而走。
从前是伪装浮浪,如今是正大光明的肆意。
待他走后,王阿妹温婉的面色才沉下来。对着哭泣的孩子,她道:“陛下,你要善于忍耐。”
小天子素来被千宠万宠,只是下令让卫王给自己捡玉,他就呵斥甚至要打自己。
他宣泄愤怒和不满,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得不到疏解:“我是天子,天下人都得听我的!为什么我要像他赔罪!”
王太后仔细端详,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似没有见过他一般。
他长得似母,容貌姣好,天生会感应人心,知道宫里掌他生活的是自己与先皇。所以对他们二人极尽撒娇可爱。
对其他人,却不一定待好。
她太忙了,是以没有好好调养他,纠正他的根基。
王阿妹换了小天子身边的近侍,在他哭喊和抗拒中,观他禁闭抄写《孝经》。
汉朝以孝治天下。天子是王不错,而身为他唯一尚存的嫡母,则是王炸。
王阿妹是与小天子一同上课,学习处理国家大事。
她虽没有真正掌理过,却多次陪伴先帝通宵处理政事。
是以上手很快。
而上手越快,王阿妹就想把某人撵出朝廷。
华美的珠帘拂动,二十九岁的太后,眉目内敛,听到廷上无人吭声了,唯有卫王在高声语。
“陛下,请按臣所奏。”
小天子委屈巴巴,侧过脸去,不理他。
帘内传来柔美的女音:“准奏。”
当年是她以利弊分析,引与此人合谋。如今只能暂且忍耐。
比起独揽朝纲,孤儿寡母更引人垂怜。
掌管皇室族谱的宗正,忧心不已:“太后,若是卫王再这么下去,恐怕对大汉江山不利。”
王阿妹低头看书案上奏折:“对我大汉江山不利的事太多。”
民间豪强吞并土地,抢占庶人为奴,隐瞒良田奴仆。肥己而瘦天下。更要命的是,这件事从十多年前就开始了。
当年他们从南郡故都牵往洛阳,正是因为地震疫病,庶人家中无良,只得卖儿卖女。到最后连儿女都不够卖,就有人做了盗寇强人,占据山头,引发混战。
虽然最后被朝廷镇压了,但南郡民生凋零,以致现在都没有恢复往昔繁荣。
内有疾患,外有戎狄。
整个汉帝国,在面临一次劫难。
作为掌舵人之一的王阿妹,不能慌。
王太后对着瑟瑟发抖宗正,笑道:“此间正有一桩喜事。徐国公主要与镇远大将军长子成亲。你便与大鸿胪、少府君好好操持此事。”
宗正凝眉:“太后,国库吃紧,不如……”
“那便从私库里挪。”私库即是皇帝个人银钱存储地。
太后道:“一定要风风光光,尽善尽美。”
徐国公主,乃是依附她的妃子的女儿。王阿妹一人得道,自然对其他跟随者进行赏赐。
这位公主还没有出嫁,王阿妹就给她了两块封地的作食邑。
而镇远大将军,冯援,正是目前抗击西北戎狄的主将。
冯援的长子娶了公主为妻,然而三个月后,他打了败仗。
卫王坐在北上,两列文武臣有些忧虑,显然认为汉室江山是卫王的。
“冯将军也太大意了,竟然追敌中了埋伏。”
“他四战四捷,长子又娶了公主,怕是倨傲大意了。”
“殿下,不如再派一将去辅。”
可如今藩王坐镇其余各地,西北的二王又犹如傀儡脆弱不堪。
朝中又无稳重大将。
卫王合上竹简:“加运粮钱到西北,为冯援进爵。”
众人惊异,纷纷劝阻。
卫王却没有理会他们。他踱步望西北,朝中无将,现在最应该稳住冯援。
长乐宫内,太后悠闲的品茶。卫王喜用刚奇之势对抗,她会用阴谋。
即使卫王无条件信任,冯援下场仗还是败了。甚至他本人遭遇重袭,昏迷不醒。
一时间,朝野内外人心惶惶。
都在想该派谁去西北合适。
小天子也感受了氛围凝重,不敢多做表情。
有个官员大着胆子道:“还请卫王平定西北。”
众人一看,竟是新上任,无什么根基的年轻官员。
一时或玩味,或佩服,或鄙弃。
真够大胆的。
“哗啦”从珠帘后面走出纤瘦,但气度雍容的女子,岁月几乎从她身上停滞。
观其绝丽容颜,让人心晃神摇。只是她的凤袍和其地位,让人不敢再多想片刻。
太后垂首屈膝:“还请卫王护佑汉室西北安宁。”
如此身份,如此道德大帽扣下来,卫王皎不得不领命出兵。
出征那天,王太后携小天子为他送行。
王太后敬酒:“殿下,骁勇善战,必定不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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