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椅子上等候,魏丞禹替我去配了药,又风尘仆仆地回来找我。他真是古道热肠又博学多才,什么都会,换我就不行。
上午输液间的人不多,魏丞禹坐在我旁边的位子,像个家属一脸严肃在理塑料袋里的药,护士姐姐推着小推车闪亮登场,问:“叫什么名字?”
“岑筱。”他抢答。
我说:“我有嘴啊。”被他瞪了一眼。
护士姐姐笑着把药品都挂好,把我左手的衣服袖子往上拉了拉,扎了橡皮筋,消毒扎针。走时嘱托魏丞禹:“等这一袋吊完了按铃喊人换。”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魏丞禹目送完护士,对我说,“我去去就回。”
怎么说话还文绉绉的,我点点头说好的,我不是会拎着输液架一路狂奔的人。
冷冰冰的盐水注入我的树干,我觉得有点冷,往椅子里缩了缩。隔壁的隔壁的小孩脑门贴着扎针的胶布,在妈妈怀里挂水,那一定很温暖。
我抬头望着液体一滴滴落下,数了三十四滴觉得累了,之后就睡着了。
梦里什么也没有梦见,醒来也没有完全醒来。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了棵歪脖子树,盖着件校服,衣服传来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是我靠着魏丞禹,他戴着耳机在听歌。
我直起身,感觉额头上还有点冰嗖嗖,一摸,摸到了一张冰宝贴。
魏丞禹摘下了一边耳机,回头看了眼输液架上挂着的盐水袋:“快了,还有最后半袋。”
然后他松了松自己的肩膀,龇牙咧嘴:“你是猪吧,那么久一动不动的。”
任谁被这么说都得有一点不好意思,更何况是我。我没有扎针的手握成拳:“我替您敲一敲。”
魏丞禹看上去非常享受,但没敲几下又不让我敲了。
他打开便利店的塑料袋:“你要吃什么,我买了点清淡的东西回来,还有水,要喝水吗?”
我非常感激:“我想……”
魏丞禹:?
“吐……”我还没说完,就见魏丞禹面色不变,但动作非常迅速,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一抖,朝我跟前一递。
但我已经被蛀空,没什么可以吐的了,只因为刺激而泪眼婆娑。输液室还有其他人坐着,我把头埋在塑料袋里不好意思抬起来。又是个能令脆弱的我失眠的场景诞生了,今天在魏丞禹面前也不知道吐了几回了,我已颜面无存。
我接过了他手里的袋子,他开始顺手捋我的背:“要叫护士吗?不应该啊,都挂水了。”
我摇摇头,小声道:“我想漱漱口。”
魏丞禹替我提了输液袋拿了水,卫生间里,我漱完口抬头看镜子,里面是眼很红的我和善良的魏丞禹,他为了维持高度的落差,手举得很高,透明的输液管像风筝的线连接我,滴管在滴液似沙漏在倒数,倒数就很不祥,我想到这里就停住了。
回到输液室,魏丞禹替我挂回盐水袋。我拿起座位上之前盖着的他的校服,被提醒今天是返校日。
“魏丞禹,我的成绩单呢?”我问。
魏丞禹在喝水,闻言差点呛一口。
“不至于吧,都这样了还关心成绩呢?”他揶揄我,然后慢吞吞从书包里抽出张粉红色的纸,“给你。”
我一门门看下去。虽然我考试时状态那么差,居然也进步了,这次年级第九十六名。
我问:“那你几名啊?”
他警惕地看我一眼:“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我只得闭嘴,突然想到另一个我关心的对象:“王栋几分啊?”
“王栋几分你都要管啊?人家倒数第一招你惹你了?”魏丞禹说,伸手把我脑门上的冰宝贴给撕了,“给你换一张。”
太好了,王栋成绩没我好。我脑门一冰,心中稍慰。
我刚躁动完,轮到魏丞禹装得神秘。他拿着自己的书包,只开一个黑黝黝小口:“过来,给你看个宝贝。”
我凑过去看,里面是一叠纸,像新的,像试卷。
我抬起眼,和他四目相对。
“看见了没,里面一半是你的。寒假作业,surprise!”魏丞禹“哗”一下拉上包的拉链,面露喜色。
神经病吧。我躺了回去,用他的外套盖住脸。
挂完水,我感觉好了一些。已经是下午,魏丞禹又叫了一辆出租车,我们离开了医院。
我以为是直接回家,没想到魏丞禹带我去了一家小区旁的粥店。结账时,我差点下跪,他终于把这个珍贵的请客机会让给了我。但我说要把今天的医疗费给他,他却又不肯了。
“不能什么都你付钱。”我说,“我很有钱,我可以自己付钱。”
“我也超有钱,就喜欢帮哥们付钱。”他说。
我咽下想说的话,魏丞禹说我是他哥们。
粥店离小区很近,吃完饭我们步行回家。但严谨地说是我在回家,魏丞禹在护送我这个病人回家。
我站在门前的阶梯上,临别之际,魏丞禹把包里的成绩单和寒假作业给我,又叮嘱:“记得和你们家阿姨沟通一下,怎么能一天到晚给你吃剩菜剩饭。”
我只得点点头:“好的。”再与他道别:“谢谢你,再见。寒假快乐。”
然而,魏丞禹向我伸手讨要我手里的校服外套:“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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