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在目前这种状况之下,往往很难再顾得上冷静地去分析这些。
巫方眼中掠过一抹赞许的笑意,但下一刻,他就一把卡住了林雪旷的脖子,猛一个反身,将他受伤的脊背“砰”一声重重地砸在了车门上。
他收紧手指,面带笑意,慢条斯理地说:“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两人近在咫尺,但看着对方的举止,林雪旷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熟悉的,就像是另外一个他自己。
他笑了笑:“你猜?”
那名叫做陈涛的瘦高个对巫方很有几分忌惮,但他吞了那枚毒蛊之后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更是对林雪旷憋着一股恶气。
此时见这小子落了下风还这么嚣张,陈涛忍无可忍,提起林雪旷掉在地上的那柄短刀,冲着他的脸比划了两下,怒斥道:“不说就是想直接死对吧!”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一阵水声哗啦作响,紧接着陈涛只觉后脑勺一痛,竟是被一板砖狠狠拍中,鲜血顿时从头上涌出。
事发突然,连巫方都是一个分神,就是这片刻的时机中,林雪旷突然暴起,上身后仰的同时双手握住巫方掐着他的那条手臂,猛发力一拧,同时抬腿,正踹中了对方小腹。
巫方疾步后退卸力,林雪旷趁机劈手躲过他卷起来挂在腰间的鞭子,用力一抖,鞭梢展开,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鸣响,“啪”一声抽到了陈涛的手上。
陈涛先被打头,再被打手,雪上加霜,手劲一松,林雪旷那把短刀已经被鞭梢打飞到半空,林雪旷轻松接住,物归原主。
他朝着河堤边看去,只见何暄湿淋淋地扒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块染血的砖头,冲林雪旷拼命招手:“快走,跳下来,我带你跑!”
林雪旷道:“不冷么?”
看他居然还娇气上了,何暄要急死了:“就忍一下吧!”
林雪旷友好建议:“你还是先上来吧,这不是办法。”
“没错,这不是办法。”巫方的表情颇为复杂,盯着林雪旷,终究依然温和一笑,用颇为遗憾的口吻说道:“这是我头一次看走眼,你——没受伤?”
生死搏命关头,他们每一招每一式的选择都尤为重要,刚才巫方将林雪旷按在车上,是考虑到他后背重创,采取这种姿势既能够增加对方的痛苦,也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林雪旷刚才那一脚发力,腰背受伤的人可做不到。
林雪旷活动着手腕:“当然伤了,皮肉伤也是伤啊。不过为了争取一些时间,刚才确实有一点小小的表演成分。”
他微笑着松开手,短刀垂直落地,刀锋入土。
随后,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喟叹般的吟哦响起——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①
随即,一整片地面突然微微一震,而后迅速升腾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波纹堆叠,澹荡如水,一行行墨色的书文从大雾中升腾而起,如同锁链般向着除林雪旷以外的所有人缠绕而来。
同时,周围的空气翻腾,无数人影幻象从中而生,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长吟轻唱:
“……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②
——离别煞。
这是一个在玄学界里很多人都听说过却没有见过的法阵,由一个叛徒的儿子所开创。
由于术士们往往拥有着比普通人强悍数倍的能力,为了保证社会秩序,他们身上的限制条件非常繁杂和严格,对此自然也会有很多人产生不满。
但一旦违背这些规定和条例,那个人所将面对的就是整个玄学界联盟的追捕甚至绞杀,所以大部分人并不敢尝试,尝试过的基本上也都死了。
这其中唯独有一个人,重伤之下还逃过了重重堵截,不单留了口气藏到国外,还一点点建立起了一个十分庞大的法术组织,名为“暗礁”。
当年那名叛徒,也就是暗礁的老大,逃跑的时候已经有妻有子,但是他走的仓促而慌张,并没有安置自己的家人。
他在叛逃过程中造成多人伤亡,最后这些愤怒的仇家抓不到人,就在他的妻儿身上下了降头,想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
最后,那位妻子没熬过去,不幸身亡,而两人不过只有五岁的孩子最终倒是获救了,被他父亲的下属送去了国外。
二十年之后,这个孩子弑父夺权,成为了“暗礁”的新任老大,真名叫做唐凛,“离别煞”就是他根据自己的经历创造出来的。
后来在整个玄学界的多方联手打压之下,暗礁遭受重创,已经在一年多之前销声匿迹。只能偶然才发现一些双方冲突时留下来的阵法残骸和战斗遗迹。
没想到林雪旷今天竟然在这里启动了离别煞。
看到这一幕,巫方脸上挂着的笑容终于淡了下去,他以一种带着审视和深思的目光重新凝视着林雪旷。
片刻后,巫方沉声道:“离别煞需要开阵者以血气支撑,原来你刚才喷那口血就是为了这个,又故意示弱把我们都给引进来,好算计啊。这个阵伤人伤己,你也很有勇气。”
何暄从水里爬出来,刚刚稍松了口气,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惊,转头看去,视线中只看见林雪旷冷峻的侧脸。
法阵开启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短刀倏地一旋,刀锋横划而出,刹那间如朱砂玉璧笔,在半空中迤逦出一蓬诡艳的血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