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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济云面无表情地往外挤,始终只有一句:“对不起,无可奉告。”
    “那就说点别的吧。”
    记者又改口问:“陈老太昏迷这么多天,情况怎么样呢?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不知道财产方面提前安排妥当没有,听说你们私下都在找律师咨询是吗。”
    陈棠苑烦躁地关掉电视。
    ……
    吃完晚饭,陈棠苑大剌剌把庄律森拖进卧室二人世界。
    才要进门,想起房间一直没怎么收拾,又把他往外推:“等一下!”
    毕业时从英国寄回的物品还没有整理完毕,零零碎碎地散了一屋。陈棠苑胡乱收拾了一圈,重新探出头,庄律森耐心地等在门外,眸中蓄满笑意。
    “藏什么,这么神秘?”
    她双手扳在门上,探着头朝他眨眨眼:“要是踏进这道门,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被她逗笑,在话音中上前一步,手臂勾住她,半搂半抱着往里带。
    “所以刚才还不是?”
    她嬉笑着缩了缩脖子,他的吻在她面颊上盖章似地浮掠而过,就松开了她,再没有不合时宜的举动。
    陈棠苑的卧室在整座建筑的最东边,有两扇朝海的折角飘窗。相邻房间的墙体被打通,连成一个长型的书房,最外侧是延出室外的小阳台。
    他停在墙边,略略环视一圈格局,感受到独属于她的生活气息,心底扬出某种微妙的情绪,却又不知如何捕捉。
    陈棠苑不肯死心地跑出室外搜寻月亮的踪影,菲佣姐姐敲了敲门,给她送了月饼和蔬果进来。
    陈棠苑指挥着庄律森将一张小圆几搬出阳台,自己曲起腿在藤椅上坐好。
    雨早就没在下,积云却依旧厚重,层层叠叠地压向地平线。天地被搅成一缸浓稠的墨,所有颜色揉成一种独特的藏蓝。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今天毛豆和芋仔过生日吗?”
    庄律森一愣:“谁生日?”
    陈棠苑掩嘴笑了一声,下巴一扬指向面前的食物。
    “毛豆,还有芋艿。”她冒出一句沪语,发音不太标准,但调子软糯糯的。
    “老沪城人讲,八月半是这两种食物的生日,所以中秋要给它们庆祝的。”
    陈棠苑说着,笑了一下:“记得以前,外公这样告诉我们,我还问他,为什么毛豆这么惨,过生日还要被吃掉。外公笑得胡子都在抖,说他小的时候也问过同一个问题。”
    庄律森没想到是这样,嘴角微微牵动:“好像是有点诡异。”
    陈棠苑:“其实是因为这个时节味道最好。”
    特定的节庆,特定的食物,总是轻易教人忆及往昔。
    陈棠苑怀念起故人,心潮里涌出一片感伤。她怅然道:“森森仔,我好像都没有跟你讲过我外公。”
    作为华语世界里的知名人物,陈启生的生平事迹早被媒体从各个角度写滥了。但庄律森还是“嗯”了一声,静静听她回忆。
    陈棠苑从头讲起:“我外公是1926年生人,祖籍沪城,原本在家中排行老八。”
    “因为我太爷爷孩子太多顾不过来,他被过继给一个在港城当船员的远房爷叔当儿子。又在十岁那年,被后来的父母带到港城。”
    “那个年代的沪城可是远东第一大都市,十里洋场,歌舞升平,要我外公离开他不乐意的。大人们跟他讲,只是去玩一玩,不好玩再回来就是了。半哄半骗着把他送上船。”
    “爷叔一家在港城虽然薄有资产,但吃尽了不懂洋文的亏,所以把他送去读当时最好的男子天主教书院,希望他将来可以做大律师。”
    “外公不习惯这边的生活,一心盼着很快就能回去,根本没什么心思读书。谁料隔年发生七七事变,日军全面侵华,淞沪会战之后沪城也沦陷了,两座城市的亲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那个时期有好多沪城人逃来这边避难,随即还掀起一阵弘扬国货,共纾国难的热潮。受这一带的经商热情影响,外公放课后也会挑着货担走街串巷地贩卖商品,一边向那些新来的同乡打听情况。”
    “他差不多就是因为这个契机才走上经营百货事业的道路。起初是想多挣些钱,将来有能力把亲人接来港城,后来见到世界各地的华侨通过香江码头将募集到的药品、军械运往内地,又见到许多富商大笔捐钱抗日,开始认定应该实业救国。”
    “没想到1941年,珍珠港事件,太平洋战争爆发,战火蔓延到港城,谁都不敢相信昔年的海上霸主没撑过日军半个月的轰袭。”
    “外公最常提起这段往事,正正是那年12月25日,港督在半岛酒店正式宣布投降,他记忆犹新,原本用来庆祝新年的耶诞报时钟敲得宛如丧钟,一夜之间满城哀鸿。”
    “日占时期码头被封锁,交通被摧毁,经济全盘崩溃,早前赚到的钞票都贬值成废纸,好多人承受不起食物的通胀价格,日军甚至会在街上任意滥.杀。”
    “……但也是最不太平的那几年,外公认识了我外婆。”
    陈棠苑有些说不下去,环住曲起的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眼前静谧流动的海湾上,终于燃起点点渔火,起伏闪烁着,如消失的星光倒映在镜面。
    她又跑去书房抱回一本旧相集,给他看外公外婆年轻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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