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妈颓丧地独坐厅内,没想到陈棠苑全身而退,她反倒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清冷的水晶灯光映照出一室狼藉后的萧条,陈玮芝身上的绛粉色公主裙在素雅简洁的中式装潢里鲜艳得刺目。
陈玮芝怯声唤道:“妈咪。”
小舅妈抬眼一看是她,暴跳而起:“陈玮芝,你是不是疯了!”
又想起这里是深水湾,她扭曲的表情收了收,猛地拽起陈玮芝细瘦的手腕,毫无惜意地折扭,拖着人走出院外。
小舅妈边走边骂,不吝用最刻薄的句子来羞辱讽刺,陈玮芝被拖得踉踉跄跄,泣不成声。
“妈咪总是有自己的理由。”陈玮芝已经迈出最艰难的一步,如今在兜头的咒骂里激发出更多勇气。
“但这回你对着自家人还要这样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糟蹋苑苑姐的心血作品,又是什么理由?”
“你别给我在这里识少少,扮代表!”
小舅妈不敢相信自己女儿会有挑战她权威的一天,抬手迅猛地扇了她一巴掌。
从小到大养尊处优,被悉心护在真空玻璃罩里,未曾遭过人间烟火的陈玮芝,白嫩如新生儿般的脸部肌肤上五指红印清晰可怖。
“随便画几幅画就是作品?我不过是命不如她,我要是从小能受这样的教育,我不见得画得比她差,心血作品,吹得好听,我没觉得多好看。”
“还有,陈玮芝,你搞搞清楚了,你和谁才是一家人,哦,你当她是自家人,人家拿这么丰厚的嫁妆有无想过分你一尺一厘,我为你好难道还是害你?”
陈玮芝只觉可笑:“一份嫁妆说了十多年,从我出世到现在,可其他东西你们拿得又少了?”
“谁教你的?谁教你讲这些的?又是陈棠苑?”
“妈咪,我真的受够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咪,我告诉你,别想着去国外读书我就管不到你,我随时可以让你退学回来,如果你不想读,那就先结婚。”
“结婚,然后像妈咪这样,当一辈子的某某太太?”
“怎么了!我当陈太太有错吗,外面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当陈太太?我苦心帮你铺路,让你出去不会给人嘲笑,我自己的女儿却来看不起我?”
“一个人心中如果没有自卑,怎么会理睬他人笑不笑,妈咪总是抱怨出身命运,憎恨别人不尊重你,可我也并未觉得妈咪对身份低过你的人有尊重。”
这些话闷在心中许多年,一开口甚至无需刻意组织语言。
陈玮芝继续道:“我都有亲眼见到,妈咪的旧同事家里出事情,来家里求妈咪借钱,那点救命钱分明连一只手袋都买不到,妈咪却不说同意。”
小舅妈像是听到什么可笑至极的话。
“那个八婆女,还想要我借钱给她?她以前嫉妒我业绩好,背后搞了多少事,我都大度未同她计较,后来看我搭上陈淮琛,还要去联系杂志记者乱写我,摆明要让我嫁不进陈家。”
“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你觉得万事简单,是因为你妈妈,我,保护着你啊。”
陈玮芝用手背拭去泪水,被热泪冲刷过的眼瞳如透明无瑕的琉璃。
“可我不想再要妈咪保护了,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样,我自己可以去看。”
……
其他人也在陆陆续续地赶回来。
一幢半山豪宅里,陈家人各吵各劝,各讲各话,陈棠苑这个初始事件主角反倒完美谢幕,被晾在一旁。
陈老太的卧房里,大舅舅叹着气,与老人家商量家事。
“我不是不支持苑苑忙事业,只是……”大舅舅叹了口气,无比为难。
“只是她名下那块地实在是太招人记挂,她一天不结婚,那块地就闲置着不能开发,政府罚款倒是次要,但坊间不是没有闲话的。”
“当初阿爸非要把那块地送给她,给了就给了,我们也没什么好眼红的,坦白讲我自己又没有女儿,没必要打那份嫁妆的主意。”
“陈家就这两个女孩,苑苑自幼生活在港城,天天跟在几个哥哥身后跑,我们一路看着她长大,感情必然是很深的。”
“我们疼爱她,但毕竟不是亲生,有时候话讲得重了,都怕她心里误会多想,但不代表全家人对她可以一昧纵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大舅舅眉眼里染上冷峻:“周冯曙打电话过来,口口声声要我给个说法,是我,在替她收拾首尾,给人赔不是。结果到头来,看看她那是什么样,简直是目中无人。”
陈老太没有表态,手心里捻着一串佛珠,一下一下地挲动。
大舅舅继续道:“女大不中留,留也留不住,还是趁早替她打算,免得跟小妹当年那样,一声不吭就同那个法国佬在一起,这头家都不要了。女孩子就是容易感情用事,遇到好的算万幸,若是遇人不淑,整个家都不安宁。”
“况且,连大师都讲,我们家很久没出过喜事了,再不多增些新人气,容易鸡犬不宁。”
老太太道:“锡兰陆家那位,如果苑苑真的钟意,可以继续接触,我没什么大意见,但是其他事情,还要再等等。”
老太太说的是与陆家合作,共分赌牌经营权的计划。
大舅舅继续游说:“我知道,阿爸在世时也最憎这些偏门邪道,但是现下经济不景气,房地产同前些年真是没得比,多条门路,才能多为后代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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