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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棠苑几乎是与方靖莘一前一后进的办公室。
方靖莘才将桌上整理好的报告翻开第一页,抬眼便看到陈棠苑抱着笔记本电脑出现在门内,耷垂着眼角,带着半梦半醒的恍惚。
“苑苑?”方靖莘一愣,“你怎么过来了。”
陈棠苑扯出一丝笑容:“我来陪你上班。”
“现在?这个时间?”
方靖莘知道,创作者的灵感总是在深夜泉涌,所以陈棠苑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夜间动物。
若是没有白天没什么要事,她多半不会早起。
“最近窝在家里总是找不到灵感,所以想换个地方试一试。”陈棠苑熟门熟路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就呆在角落,不会影响你的。”
方靖莘一脸狐疑,看她的确是掀开电脑屏幕、铺开画纸,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于是摇摇头,继续聚精会神地处理报表。
只是没过多久,方靖莘便受不了地站起来,走到陈棠苑身边,看到她握着画笔的手停在桌角,纯白的画纸中央被凌乱无序的线条涂满。
方靖莘扯掉陈棠苑卡在发间的铅笔。
原本被铅笔在头顶随意束起的丸子头散落下来,深栗色长发软软地披挂在肩头,瀑布似地流泻在修长白皙的颈脖间,与勾在画纸上的线条一样凌乱。
陈棠苑全然未察觉方靖莘的靠近,此时才侧仰起脸去看她。
方靖莘抱着双臂,带着些审视地意味,质问道:“到底怎么了?”
“咦?没怎么呀。”陈棠苑折起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画纸,塞到最底下。
方靖莘看着表:“你知不知道就这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你已经叹过第五次气了。”
“是吗。”陈棠苑下意识抓抓脑袋。
方靖莘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来:“我还不知道你吗,心事全写在脸上,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也没什么啦,可以等你做完事再说。”
“你在这里唉声叹气,我哪里还有心思做别的。”
“那我出去等你。”
方靖莘按住她收拾东西的手。
“乖乖坐着,我让Nancy去冲两杯咖啡。”
Nancy很快将咖啡端进来。
摆在陈棠苑面前的是一杯热拿铁咖啡,绵密的咖色奶泡上方浮着一个简单的桃心拉花。
方靖莘要的是热美式,陈棠苑看她将半包黄糖倒入黑咖啡里,慢悠悠地搅拌着,又想起说自己为节省时间,喜欢喝Espresso的庄律森,再次苦恼地叹了口气。
方靖莘已经做足洗耳恭听的姿态,此时再度听到她叹起气来,不由神情凝重。
她几乎没有见过这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如此愁云惨淡的样子。
陈棠苑抿了一小口咖啡,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只能将整件事从头至尾按顺序叙述。
方靖莘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连每一次见面时对方的衣着打扮、言谈举止,皆详尽描述,终于忍不住叫了暂停。
“等一下,所以他昨天打发他的下属来浪费我时间,是为了陪你去吃、糖、水?”
“怎么可能,他也没办法提前知道我会出现在咖啡店里呀。”陈棠苑懵了一下,立刻替他否掉这个指控,“我想会不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其实,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
“你觉得?”方靖莘被陈棠苑斩钉截铁的架势逗笑,“这么快便替他说上话了,我的陈大小姐,你真是单纯又好骗。”
方靖莘不是被妥帖保护起来的富家千金,自小从父亲周围的女人身上见惯了人性阴暗与功利的一面,向来要把人和事往最坏方向考虑。
方靖莘手指点着桌子,开始替她分析。
“梅仑此番首要目的是拿下旧跑马场,也就是说,要搞定你们陈家。你认为,是去接近在商界滚了几十年的三个陈总容易,还是从你这个涉世未深的大小姐入手容易。”
“他都未必知道我是陈家人。”陈棠苑不服气道,“况且,他已经在搞定其他人了,连我二舅妈都赞他有心。”
“有利益自然多花心思,对我们这样的小虾小鱼,连基本礼节都可以省掉。”
方靖莘很是不满。
“你说,他一个华人,年纪轻轻,便能得到一个欧洲大家族如此的信任,他该多有手段?连你舅妈的面都还未见过一次,便能拿到她的好评价,真要处心积虑地靠近你,又能有多难?”
陈棠苑还想挣扎:“或许是何先生向梅仑引荐的呢?单凭他自己或许不容易做到,但何先生与皇室都交情匪浅,只要愿意提携,这能有多难。况且他也说了,与何先生是亦师亦友。”
这种装作不经意地与地位高企的名流搭关系,好令外人自行脑补的小伎俩早已不新鲜。
方靖莘直接嗤了一声,说:“要是何先生真的如此欣赏他,那他为何不直接替何家做事呢?他说是朋友你就相信,或许只是刻意攀亲道故,用来降低你防备。”
方靖莘语速飞快,言辞犀利,陈棠苑有些失落。
她不得不承认方靖莘的分析很有道理,商场如战场,为了逐利自然要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这样的手段他早已驾轻就熟了,否则,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这种异样的心动感究竟是从何而起。
果然,身为一个陈家人,她注定要去探究一个人对她的好,是真心还是虚情,是偶然还是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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