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常念听着那些话,只觉讽刺。
若真想要这后位,大可直接杀了她便是,还要废什么废,真是多此一举。
可他没有,反而这样大张旗鼓地作势。戚常念不难想到纪昀深在做什么打算,无非是她身后的戚家旧臣还未能完全归顺,又想借此事来敲打郑家。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利用她。
张潮生入宫的时候,就听见有两个小宫女在墙角边扫雪边聊天。
“听说了吗!陛下要废后呢!”一个高个的宫女略带紧张和激动,悄悄地告诉自己好姐妹。
“真的假的?”另一个略显平头细脸的宫女反问道。
“那还有假,我同乡除夕那日在夜宴上当值,是她亲耳听见的。”
“那什么时候废啊?会立谁做新后啊?咱们也好早些想办法找人调进去,说不定能混个好差事。”这下平头宫女也好奇了。
“这就不知道了。听她说那天吵得挺凶的,可是陛下一直没怎么说话,没答应也没否认。”高个儿皱眉。
“啊……”
“不过我觉得我要是陛下,立后肯定立郑贵妃,她容貌出众,入宫也有半年了,从前陛下那是碍于戚后的恶名,一直守着她一个人,她们边关女子就是这样,善妒还凶!仗着自己会点花拳绣腿就敢欺负到自己丈夫头上!真是不守妇道!倒是郑贵妃颇有我们京城女子的风范,温柔善良,大方得体,出身陵阳郑家,家世又好。”她拄着扫帚艳羡道。
“可我却觉得皇后娘娘从前的日子更好,她在时陛下对她也颇为敬重,不敢纳妾。难道你不想一人独占你的夫君,不与别人分享吗?”平头细脸的宫女突然小声道。
“啊、说得好像有道理。”高个女子微愣,仿佛从未如此想过,心底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未久,她压下那股错觉,又艳羡道,“我听说在咸福宫当差,每个月的月钱都比别人高二钱呢!”
“啊?真的吗?那你有路子能想办法进去吗?”
“哎,我也没有啊,也攒不下来钱打点打点……”
张潮生沉默着听了一会儿,然后便离开了。
近来不知为何,宫中多有宣召他入宫当值,忙得不可开交,惹得其他太医都有意见了,而他也根本没有时间更寻不到机会再去长春宫,只能是托其他人多有照看。
今日,他直接回到太医院找到崔廉和,让他替自己去宫里给其他娘娘和贵人们请平安脉,自己则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里倒依旧是那副老样子,上回来萧条寂寥,这回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凡有些门路的宫女太监都想办法调到别处去了,没有路子的也不会愿意在这儿和一个废人耗着。
如此看起来倒像是与世隔绝一般,也不知听没听见那些消息。
戚常念看着忙上忙下的张潮生,年前的时候就说过让他不要来了。可他根本不听,人虽没来,却想了办法托人照看着她,生怕她一个不注意出什么事。
她扯了扯嘴角,她都这样了,没别人帮忙还能怎么出事儿?
这不就是纪昀深所想的,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失自由。
门口的碎嘴婆子倒是每日拿了张潮生的钱准点来准点走,手上的动作比起那些个小宫女那可是粗重多了,戚常念在她手里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可是架不住实在碎嘴,凭她一个人便能把这宫里烂七烂八的事儿了解得一清二楚。
张潮生将烧好的炉火放在戚常念脚边,然后开始给她换药包扎伤口,许是因为近些日子天气缘故,伤口愈合的情况比想象得好很多,上面反反复复的破裂的地方也渐渐结疤了。
只是自那日起她二人不曾见过,今日贸然前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便只好挑些有趣的说,给她解解闷。
他道:“近来气候好转,雪停了,外面的风也没那么大了。若你愿意,可叫孙嬷嬷推你出去转转。等到春天的时候,桃花开了,说不定你就能站起来了。”
他怀揣着美好的幻想再向戚常念叙说着,可这些幻想落在戚常念眼里却只觉得厌烦。
她突然出声打断道:“你来,是怕我因为他要废了而寻死吗?”
那他便小瞧她了。她一心寻死从来不是因为纪昀深,而是自觉这一生已过得极无意义,她所在意的,所爱的,全都不在了,与其苟活还不如趁早下去与爹娘团聚。
她知道了……张潮生包扎的手微顿,然后又继续缠绕着白布,声音平稳道:“只是有大臣提议过,陛下还没下定论。”
“没下定论?”戚常念话语中带着讽刺的意味,不过是迟早的事罢了,她微微闭眼,叹了口气。
“让你离我远些,你为何不听呢。张潮生,你明明知道我的处境,眼下他不废我,无非是看在戚家旧臣的面子上,不能将事情彻底做绝,寒了人心。他想要一个仁君的名声,却未必会做一个仁慈的君主。你离我越近,只会死得越快。”
他低着头颅,戚常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道:“我答应过要救你出去。”
“呵。”戚常念浅笑了一声,这个人比自己还天真,他难道还不明白纪昀深不是一个温和良善的人,他能进宫,能来长春宫,能买通孙嬷嬷,无非都是纪昀深还不想杀她,网开一面,睁一眼闭一眼不予追究,可他还在执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