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廉和回想起这句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抖擞了一下,感觉后背都阴森森的,真是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啊,怪让人瘆得慌。
不过现在都没几人知道,也没什么人敢说。
大殿之内,无人敢出声,也没人敢直视天颜。
纪昀深面带微笑,脸色温和地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没说话,任由他跪在地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底下的人来说,仿佛是一场酷刑,度日如年。
良久之后,纪昀深瞥了一眼身旁的贵妃,见她花容失色,微微一笑。
郑贵妃这才缓了一口气,也回了陛下一个温柔的笑。
底下的大臣见状,便有人揣摩了陛下的心思,自告奋勇地走出来,驳斥道:“何大人此言差矣,天下谁人不知,那位是逆臣之后,陛下饶她一条性命已是仁慈。如何还能让她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出席国宴?”
何忠绪不知是喝酒喝上头了还是如何,丝毫不惧道:“若是皇后娘娘犯错,自当受罚。只是皇后虽是逆臣之后,却早已嫁给陛下多年。更何况,陛下一日不废后,皇后便一日是皇后。微臣身在礼部,只知一切按照礼制行事,任何人不得逾越礼法!”
言语间,他眼眸犀利地看着郑贵妃,吓得郑贵妃手一紧,却见陛下正惬意小酌,恍若没有这回事。
旁边出言的户部侍郎顿觉头皮发麻,暗骂何忠绪这个死古板,没事找事,那戚家都灭了,其女也形同废后,陛下良善,饶她一命,就他还在这儿给郑家和陛下找难堪,当真是活腻歪了。
一直坐在旁边的郑严脸色也微微冷了下来,先帝在位时他便是太傅,如今新帝登基,他的女儿又入宫一跃成了贵妃,自然是风头无两。
郑太傅摩挲着手边的酒杯,指尖温凉,他最讨厌那些给人兴头上泼冷水的没眼力见的蠢货了,坏人兴致。
他微微瞧了一眼旁边的大臣,只见礼部尚书刘徐站了出来,通身气质沉稳,恭敬道:“臣以为,既是皇后娘娘还在其位,依照礼法,何侍郎提出让皇后出席国宴也并无错处,只是若让逆臣之后尊为国母,更不合礼法。”
“哦,那爱卿有何见解?”纪昀深终于出声,微笑问。
“臣以为,当去旧迎新。”刘徐掷地有声道,众人心惊胆战了一瞬,偏他还更加直白,掷地有声道:
“废戚后,立新人。”
此言一出,立即将太和殿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废戚后不过是小事一桩,戚后早已成了个手脚尽断的废人,不足为患,若不是陛下生了恻隐之心,恐怕她早就被赐死了。
只是这立新人里头便大有学问了。
立哪位新人,谁家的新人,何时立新人。
如今宫里还有能担当中宫之位,国母之能的妃嫔吗?
众人耳聪目明,都没有出声。
如何没有呢。
这上面可不就坐着一位最合适的人选?
郑太傅这边的人立马就机灵了起来,只见群臣进言此起彼伏。
“臣以为刘尚书所言有理,陛下登基初年,便扫清逆臣,革除世家,可见天佑陛下,事事兴隆,若能一举彻底清除旧日毒瘤,选立贤后,恐怕更能兴我大楚国运,扬我大楚国威!”
“臣附议!臣以为贵妃郑氏虽出身世家却心地纯良,且近来伴陛下左右,未曾出过差错,实有国母之能。臣恳请陛下立郑氏为后!”
旁边的郑贵妃立马诚惶诚恐地跪地:“臣妾不敢。”
郑严也站出来佯装阻止道:“小女德薄,实在是难以堪当国母重任。”
可太和殿内请求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有人道:“若是郑贵妃都不足为后,天底下哪里还有女子配得上呢?望太傅莫要推辞。恳请陛下废戚后、立郑氏!”
只见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头,“废戚后、立郑氏!”响彻云霄。
倒是还有小部分没跪的,有的手里还捏着酒杯,一脸茫然,有的还在观望,有的本就与郑家政见不合,不愿跪地。
可架不住这请愿的人实在太多,其他人也逐渐弯了膝盖,大喊:“废戚后、立郑氏!”
从始至终,纪昀深的脸色都丝毫未变,他摩挲着酒杯,一直微笑地看着这些黝黑的脑袋。
然后又瞧了一眼外边,天边露出微光,呈现蒙蒙亮的模样。
所有人的高呼弄得那叫一个群情激奋,好似赶鸭子上架一般把纪昀深就架在了那个位置,可他却语气温和淡淡道:“今日是家宴,就不谈国事了,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了吧。”
如此一来,四两拨千斤,倒叫其他人不好再开口,众人只得退去。
群臣散去,一瞬间殿内便空荡了下来,徒留满室静谧,纪昀深打发走了其他人,连楚楚可怜的郑贵妃都没有例外,可自己却没有离开。
他手撑着额头,身子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眸,显得格外慵懒,好似方才的闹剧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像一只小猫就这样随意地睡着了。
身旁的大太监李德善瞧着,担心他着凉,可也不敢在他熟睡的时候打搅他,便只好悄悄叫宫女去拿件大氅来,他在原地守着。
他原是先帝身边的人,后来到了纪昀深身边,跟着他的年限不算特别长,却也知道些许他的过往。
纪昀深原不过是个小小的嫔位之子,母亲梅嫔,冲州县丞之女,出身低微,凭借一身好姿色,在选秀之中脱颖而出,后来又偶得皇嗣,荣宠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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