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完后她站在那里呆住了。
许久才想起去摆盘,她从抽屉里寻了几个碗碟,拿筷子扒拉熟肉进碟子。
可扒拉了两下,忽然心烦意乱,将筷子扔下。
还是苏三娘进来喊她:“我听着溢锅的声音!”
金枝这才醒过神来。
原来锅里小米粥熟了,“刺拉拉”溢了出来。
她忙铲两勺草木灰盖住火苗。
“你这孩子,可是为了银子发愁?”苏三娘攥住女儿的手,“今天人前我不好问你,如今你得告诉我你是哪里来的五千两?”
金枝心里一悸。
她挤出个笑容:“我这多年来攒了一些,还借了许多。”
借了许多许多。
苏三娘摸摸女儿的脑袋:“以后娘出来了就让娘来愁这些,你畅意活着就好。”
母亲的怀抱温暖又干燥,似乎将外头漫天的大雪隔在了心外。
金枝点点头:“好。”
那五千两,她会还给猪鱼的。
第二天清晨醒来,外头银装素裹一片。
金枝嘱咐娘先好好休养,按时吃药,便自己去肉铺开张。
她手脚麻利拿起“引火奴”①,在隧木上摩擦起火,另一只手则去取香薰。
可她忽然顿住了。
触目所及只有一块香块。
上次猪鱼还说:“下回再给你制一些适宜雪天点燃的香薰。”
他每次制香后都会整整齐齐码放到小盒子里。
没想到雪天到了,他却走了。
引火奴迟迟遇不上柴火,便“噗嗤”一下熄灭了。
小小的光亮在雪天化为乌有,只余下一缕悠远隽长的青烟。
淡淡的硫磺味道在空气里弥散。
金枝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大年初一没什么生意,人人都窝在家里过年。
金枝开了一早上,只来了稀稀疏疏两个客人。
她索性又卤了一锅肉,用麻绳分别系好提篮子出门。
而后走街串巷叫卖:“卖卤肉喽!”
“初二提溜卤香肠,丈人请你坐上堂;
初三赠舅一根肠,父母脸上皆有光;
初四送姑两根肠,姑父请你把肉尝。”
这歌谣朗朗上口,很快就吸引了一串小儿郎跟着她唱。
许多人家还没备齐正月里走亲戚的礼呢。
一听这歌唱的有趣,当即叫住金枝:“卖肉的,等等我要买!”
一天下来,金枝赚了二十两银子。
这却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这钱并不是长久之计,只是过年许多商贩都窝在家里不出来让金枝捡了个漏罢了。
她数数银子,心里高兴。
回家路上遇到青娘子。
果然是和她一样爱赚钱的青娘子,正月初一还开着面摊不关门。
金枝笑着跟她道个声恭贺新春,又跟青娘子打趣:“上回那碗面可真是寡淡,你好歹放点盐。”
“什么面?”青娘子没听懂。
“就是我发烧时候从你家买的那碗面啊。”
青娘子还是没懂,她蹙起眉头。
忽然“噢!”一声:“那不是我做的,是你弟弟做的。”
?
青娘子笑:“那天你弟弟说你发烧了什么都不想吃,他就想做一碗面给你吃,跟我学了半天。”
金枝脸上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天她起了风寒发着烧。
迷迷糊糊想吃碗面条。
发烧中精神不济,误把眼前的人当成了娘亲,哭着说:“我就想吃你做的面!”
她清醒后当这些都是梦境。
谁知居然是真的。
而猪鱼那个傻子居然真的以为是金枝要吃他亲手做的面条。
居然去学做面条……
青娘子没察觉,还在称赞:“金条那孩子真不错,学起东西来有板有眼……”
这人不是不愿意做饭吗?
当初让他去跟青娘子学做饭。他叨叨什么“君子远厨房”,
宁可制香卖钱也不做饭,为何这回又学做饭?
金枝笑得古怪,眼眶莫名有些热。
真是个傻子。
她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青娘子絮叨完,又好奇问她:“你弟弟人呢?”
金枝笑得有些苦涩:“认错了,不是我弟弟,他走了。”
“啊原来这样。”青娘子是知道她身世的,很是为她遗憾。
可转眼又起了新的促狭:“那么俊的郎君,不是弟弟才好啊!”
她冲金枝眨眨眼睛:“我看他对你甚为关心,发现真相后他有没有格外高兴?”
金枝摇摇头。
非但没有。
他一定非常恨她。
第二天苏三娘说什么也要出门帮金枝卖货。
金枝只好多做了些卤肉。
这回她往更远处卖货。
今天生意更好,下午的时候走着走着来到了梁门外同文馆。
这里是党夏、回纥、辽国、高丽等各国使臣常住区,椎髻高鼻深目的使臣及家属各处转悠。
金枝瞧着他们新奇有趣,谁知他们也瞧着卤肉新奇有趣。
不多久就买空了。
金枝提着篮子要走,忽然看到一家店居然卖金丝党梅。
她甚为高兴,进去道:“买一包金丝党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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