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不言自明,只消看彼此一眼,她们都懂得对方的想法。长久的寂静后,沈玉转而道“父亲今年会进京述职,约莫住在城北那家宅子里。礼我差人备好,连带着你那一份。你事务繁忙,不去也没什么。”
沈砚:“我去免不了被父亲骂,不如殿下去。”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沈砚告辞离开,回到北镇抚司第一件事,叫人把从凤阳带来的书拖出整整十箱送到宫中。第二件事,把全体锦衣卫叫出来操练。
北镇抚司除却当值有任务者,其余人等每日需得操练一时辰。陈墨向她信誓旦旦,说在指挥使不在的时候,贺兰没有一刻松懈过。
沈砚站在门前,抱臂盯着这些小崽子们。被她盯着的全体锦衣卫噤若寒蝉,毛骨悚然,连表情都比平日凝重几分。
傅迢执行任务归来,就看见他的那些同僚们个个全副武装,绕着锦衣卫前的长街跑步,两旁的百姓见怪不怪,只是一些小姑娘大娘不时地投来关切目光,一手接菜一边热情地盯着。
贺兰拓瞧见傅迢,一指队后。
傅迢奇迹般地懂得了他的意思,乖乖进队伍最后。一他想,不就是跑步嘛,谁没跑过,他从小和小伙伴比试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四十圈下来,他的胸腔像是破掉的橐龠,呼哧呼哧的风透过他的喉咙,浇透他的胸肺,嗓子一片铁锈味,脚沉重得像是灌了铅,大腿酸到抬不动。
再看左右,同样是大汗淋漓、满脸通红。
沈砚终于喊了“停”,傅迢从地狱的地府归来,喘着粗气,震惊地看着贺兰拓领着他们进院子后,脸不红气不喘,神色自若,像是刚刚从外边吹风回来。
傅迢目瞪口呆,这还是人吗?
傅迢惊恐的眼神扫过前排一个个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的前辈们,心头骇然,开始考虑起自己刚入锦衣卫就被辞退怎么办。
沈砚实在看不下去了,“过。”
贺兰拓脸上一红,“是。”
那些后排的缇骑被大赦,长吁一口气,傅迢忍不住道:“贺兰千户是怎么做到的?”
一番极致拉练后,后排的人对傅迢亲近许多,他大喘息道:“咳,贺兰千户可是指挥使一手带出来的,能不厉害吗?”
“你们还是太没见识了。”前排一名校尉转过头,伸出食指晃了晃:“贺兰千户是这个,我们指挥使就是这个。”又伸出大拇指摇了摇。
“没错没错,幸好指挥使大人今日未出手。不然大家怕是死路一条。”
他们越说,傅迢越难过,已经开始思考来第四天被打回去,自己爹娘怎么办。他考上锦衣卫时,家里可在村子里放了三天的鞭炮。
沈砚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叫来贺兰。
贺兰低眉顺眼听她斥责,陈墨眼见不妙,“头儿,不是我们贺兰千户不卖力,您不在的时候,好苗子都被禁军和金吾卫领走了。我和贺兰去和那些公爵伯爵抢人,人家理都不理。”
沈砚强忍住一脚踢到陈墨屁股上的冲动,“金吾卫一年才选几人,禁军更是空饷都来不及吃,遑论选人。你再给我耍这点小聪明,滚去神机营待着!”
沈砚清楚,贺兰和陈墨再忠心耿耿,终归不是锦衣卫实际领导,她沈砚可划出一条清晰无比的线,用大赏大罚来恩威并施,建立规则。而单凭陈墨贺兰的维系,这条规则明确不起来。
她踱步到校尉们面前,窃窃私语的校尉立刻挺胸抬头,端庄严肃,大气不敢喘。
“自今日起,除却每日值守办公者,众人需日出操练。有无故旷课者,杖责十。迟者,罚一月俸禄。每日准到并完成者,奖百文。每十日一小考,为首者奖黄金一两,次者次之,三者再减半。前十者奖银子十两,后十人罚半月俸禄。一月一大考,倍小考奖罚,为首者另有十金奖。”
“另,北镇抚司经陛下恩准,今年另有一名千户与三名百户之位。诸位当多多尽力,以报效朝廷。”
报效不报效不知道,听到银子和千户,校尉们两眼发光,心头哇了一声。纷纷在想,虽然比不过贺兰千户,但周围这些人,看起来都和自己大差不离啊,就算这千户之位轮不上,十金不行,那十两银子总是有机会吧,再不济,每天一百文钱,足够去坊上闭眼点吃的了。
最重要的是,能在指挥使大人面前展露自己,大考小考中要是被指挥使看中,那岂不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沈砚拔脚去检查守卫情况,唯留一宅院的缇骑窃窃私语,兴致勃勃地讨论起饷银。
傅迢头垂下来,几乎要哭出来。
一名缇骑见他郁郁寡欢:“你怎么了?”
傅迢踌躇道:“我觉得我俸禄不保了。”
贺兰拓经过,“不会,大小考要考刀法。”
直到下午教习刀法时,其他人才理解了贺兰千户的意思。
傅迢以一柄未开刃的刀,在比试台上横扫,同僚在台下惊讶极了:“这小子什么来头。”
另一个老人悄声道:“这人是今年京畿武举选拔,功夫最好的那个,本来是五千营看上的人。陈千户跑去找知县,这人就到锦衣卫了。”
先前那人讶异道:“陈千户和知县说了什么?五千营的人都能抢过来?”
“我猜啊……”那人声音压得更低,“少不得拿指挥使的名义当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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