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那里催得紧,崔雪平不敢怠慢。没有办法,只能让女儿坐在马车里,让两个婆子照顾。崔白菀的病反反复复,一直不见好,就这样,她躺在马车上躺了一路,昏昏沉沉地到了上京。
等她到了上京的时候,这病突然就消退了,高烧也再没复发过,连大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啧啧称奇。
只是那一病,终究是落下了病根,崔白菀的记忆衰退了许多,以前有很多事她都记不清了。
好在她有每日记录的习惯,生怕是自己记错了,她还特意把记事的小本拿出来翻看。
泛旧的纸张上面写满了秀丽的蝇头小楷,笔法稚嫩,但还算工整,上面记载道:
太平七年,十五日,小雪。
趁父亲睡着,我偷偷拿了一提灯笼出去。外面有点黑,我也有点害怕,但是我必须出去,因为今夜我约了沈映。我跟他说,来湖心亭,我有话对他说,他没搭理我,也不知他到底来不来。
应该会来吧,毕竟我跟他关系那么好。
太平七年,十六日,天晴。
他没来,我在亭子里等了他一晚他都没来。明明我跟他说有惊喜要给他的,他竟然也不来。沈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我以后不跟他玩了。
我还受了风寒,父亲知道后把我臭骂了一顿,他还罚我,什么时候练够了一万个字,什么时候再放我出去。
我现在生病了,反正也没法出去,就天天在家里练字,感觉自己的字有进步,夫子见了一定会夸我。
那沈映呢,他看我不去上学,会不会有点想我?
唉,其实我就是想跟他说一声喜欢,怎么就这么难呢?
太平七年,廿日,微风。
我三天没去上学了,沈映怎么还不来找我?他是不是跟别人玩所以忘记我了?大混蛋!
太平七年,廿四日,小雨。
我去上学了,但是沈映没来。同窗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问夫子,夫子也不告诉我。他以后是不是不来了?
太平七年,廿九日,天阴。
父亲跟我说,马上我们就可以回上京了,他让我赶紧收拾收拾。我没什么要收拾的,就是有好多小玩意,都是沈映塞给我的。太多了,可能带不走了。
我要把它们都埋在树下,希望以后我再来挖,它们还在。
我还想去找沈映,问他为什么没来,等找到他就跟他说我没生气,我们以后继续做朋友就好啦。
太平七年,三十日,大雨。
我去找沈映,喊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开,他是不是耳朵聋了啊。邻居婆婆出来告诉我,原来是家里没人,他走了。
他走了,去了哪里,婆婆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走得匆忙,还很隐蔽,像是在躲着谁一样。
躲谁?八成是在躲我了。
胆小鬼,没意思。
太平七年,二月二,龙抬头,天晴。
我要回上京了,就要离开成州还挺不舍的。
到最后我还是没找到沈映。
为什么没来湖心亭?又为什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是在避着我吗?
我想了几天,好像明白过来,我以后都不能再见到他了。
可他还没有跟我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
有男朋友的室友已经出去跨年啦!而我还在码字(苦涩)
新的一年,祝大家元旦快乐呀,新年也要平平安安,做一个每天都开心的人!
第15章 鹦鹉
崔白菀看完后,揉了揉眉心。
自己当年居然是这个样子的,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写上去,一笔一划记得隆重。当时的真情实感如今再看,只让人觉得幼稚可笑。
但其实也才过去两年罢了。
“我当年怎么这么傻。”她自嘲一笑,剩下的话都赋予幽幽烛光里,“真的好傻啊。”
傻到看不清眼色,辨不明人心。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却还是要没脸没皮地挤到那人身边,当劳什子的朋友,试图能感化对方,能在他心里留下点位置。到最后,人家潇洒走掉,自己还傻乎乎地去找人家告别。
沈思洲想找人当乐子,自己居然真的就往上凑。
实在丢人呐。
甚至两年都还没有长进,如今对方不过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自己就被乱了心神,还怀疑起自身。
并且如今重新再看一遍当年的日记,仿佛又重新亲身经历了一遍,莫名就会陷入在怅惘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崔白菀合上小册,稳了稳心神。不管遇见何事,她都要心性坚定,不能乱了方寸。
烛火幽幽,崔白菀将小册对上火舌,火舌立时将小册包裹住,一点一点燃烧吞噬。到最后,点点的火星也渐渐熄灭,只留下一些碎屑灰烬。
崔白菀眼神冷冷,看着那些白灰,仿佛心里那些曾动过的心思便都熄灭了。
此后的两个月,她称病在家,谁来约都不出去,只是躲在家里。
她害怕再遇上沈思洲。
她对自己道,忍过这两个月,等殿试结果出来就好。
沈思洲之前已经是成州解元、礼部试的会元,连中三元者本朝三百年来不超过五人,沈思洲想必也不会例外。本朝旧例,前三甲入翰林院,进士、同进士或是留任上京,或是外调地方官。
她不知道沈思洲水平如何,但如果他没有进入前三甲,就有一定的机会被外调出京。再不济,就算他留任在上京,公务缠身想来也没法再四处去赴宴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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