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明尧只是挑眉,没说什么。
程宇说,“我喜欢过。”
“所以还没去外地打工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自己也是个正常的普通人。”
小地方这种事多数时候都见不得光,藏着掖着就不会给人知道。大城市不一样,白天大街上都有两个男人手牵手地走,夜晚的酒吧里激吻的也远不止热恋中的男女。他很快就知道了,比起女孩,自己更喜欢同性。
他有过年轻气盛的时候,初尝禁果,不畏人言,也不惧走一条离经叛道的路。只是他选的这条路上有太多乱象,没几年就失望透顶。发觉自己浸淫在这圈子里没有未来,心劲儿被磨平了回到茂华,被介绍相亲对象也没有拒绝。
老家的亲戚们无论背地里说什么,表现上还是张罗着要帮他过日子,说着“以前是没遇到正经女人,以后成家就好了”,给他牵线搭桥。
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想安顿下来的念头,又被身边的声音洗脑,也觉得就这样跟一个普通女人结婚,然后平平淡淡相敬如宾地在老家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我曾经也以为,只要自己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以前的事就能渐渐忘掉,不再困扰我。”
程宇双手捧起咖啡,淡淡地摇头,“可后来的两年里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就算我自己想走出来,别人也不会让我忘的。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过就会在我身上背一辈子,只要我继续待在茂华,哪怕我按他们说的像个正常人一样相亲结婚,也一辈子都会活在他们的眼光里,被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他的妻子是个温柔又保守的女人。两人相亲认识,感情不深,都想着踏踏实实搭伙过日子而已。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在流言蜚语里谁都踏实不了,再勉强维持对两人都是折磨,最终还是提了离婚。
“我走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小君。否则可能……这两天我也想过,或许她是看我铁了心要走,才不告诉我的。”
那时候他已经确定要离开茂华,却忽然有了孩子。要么就把孩子打掉,要么带着孩子居家迁移,两人的意见势必会有分歧,她索性选择了隐瞒。
“小君的生日是在冬天吧?我走的时候她已经怀了三四个月,如果我能再多留几个月……但是没有如果,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命运的事谁都做不了主。程晓君已经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才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程宇的视线又飘向沙发的另一头,五味陈杂,“我看得出来,你把他照顾得很好。这么久以来真是太感谢你。太辛苦你了。”
程识轻轻摇头:“也没有很久,我也是今年开春才把他接到身边来的。而且小君很乖。”
“嗯,这我也知道。”
程宇顿了顿,声音里又染上几分歉意,“我得再给你们赔个不是。来之前我和蔚然特意回老家调查过,蔚然那个人,说话做事都很有成见,总是先入为主地把人想得很坏。说到底是担心我太着急小君的事,被人利用威胁。但是昨天他的做法有问题,真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也说了,那是他的问题。”
事情经过一晚上,程识气消得差不多了,懒得再跟那样一个人计较。也不太在意两人调查自己的底细,反正他的人生都很普通,压根没什么底细可扒。“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很显然,沈蔚然是把他当成人贩子了。程宇却又真心地在感谢他。这种真心从神情和言语中透露出来不似作伪,但他们堂兄弟从小到大都没打过多少照面,程宇应该不会因为一点血缘关系就格外信任他。
程宇坦诚道,“说实话,我刚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怀疑过。”
程识是去参加奶奶葬礼时第一次见到程晓君,葬礼结束就直接带到身边来养了,不用说他,连老家那帮亲戚都很意外。
况且老程家一开始接收了这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是指望养老的,后来觉得智力有问题养大了也是个傻子,才愿意甩给程识。在这种本身条件就不算富裕,又跟孩子没什么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程识接受了这个“累赘”,是完全于己无利的行为。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目的,那确实不太合乎常理。
除非他是个纯粹善良的人。
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见识过成年人生存的世界,这样的人能有多少?还敢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的人,又有多少?
程宇如今却信了。
“我的工作原因,每天都会和小孩子相处。孩子有没有受到良好的对待,其实差别是很大的,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
他沉静地诉说自己亲眼所见的一切,“小君不太爱说话,性格比较内向,应该是受我和他妈妈性格的影响。他有些认生,但面对陌生人没有惊惧和焦虑,显然是很信赖你们,觉得待在你们身边很安全。”
“所以,他是被呵护着长大的。”他由衷地感激,“小识,这都是你的功劳。”
这样的确值得庆幸,毕竟老家那帮亲戚是如何难缠他从小就体会过,程晓君能跟着程识无疑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有点难办。
如果孩子的妈妈还在,他会妥善商议抚养权问题,程晓君愿意跟妈妈一起生活的话,就给抚养费定时回来看望。
但现在,他还是更希望能亲自把程晓君接到身边抚养。他如今的生活也已经安顿了下来,也具备独立抚养孩子的能力。于情于理,程晓君待在生父身边是最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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