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下一刻,雁鹤衣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
许则勒是真心跪了。
“姑奶奶,”他叫苦不迭,“您是我亲姑奶奶!这才一刻钟,您就问了二十来回了,急……”刚想说急也没用,人仇少爷就是看上首巫了有什么办法,余光一瞥剑芒,话到嘴边,硬生生又转了一下。
“急也急不——”
”来了!!!”
许则勒只向前奔出一步,就骤然止住——
红鸢与红日同时从起伏的群山脊线上升起,千万道绚烂的霞光平铺过天地,半片雪原化作浴火的赤红色。一瞬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凤凰——当它笔直升起,展开双翼,天地就沐浴火雨!
“少爷!是小少爷!”
雁鹤衣浑然不觉自己灌了满口狂风,只是迎着旭日与红鸢,忽然泪流满面。
十年了。
她照顾大的小少爷,终于又一次破日而出。
十年了啊……
那个将红枫叶挂在阁楼上的孩子,那个自小就羡慕飞鸟的孩子,终于回到了他应有的天空,终于不再只于晦暗的深夜中,静静地蜷缩在红鸢上。
………………………………
红鸢平展双翼,披着漫天霞光,朝圣雪山飞来。
雁鹤衣胡乱抹了把脸,迎上前去。
随着红鸢朝圣雪山飞来,许则勒、雁鹤衣以及寨门附近的各部勇士,骤然发现,还有一条雪龙,一条沿红鸢出现处的山脊滚下,平推而来的雪龙,随它一起朝圣雪山而来。一开始,有人误以为那是雪崩,随即发现不是。
大地的震动一直穿到圣雪山前平原,震得寨门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咚、咚、咚。
部族里的猛犸象,一头接一头地重重跺脚,甩动长鼻,以人们听不到的声波朝迅速推来的雪线发出吼声。
就在猛犸们示威般的嘶吼,跺足时,震动从雪线来的方向传来了类似的,更重更可怖的重重踏地声。十几丈高的雪雾中,浮现出一个接一个,庞然的黑影。寨门附近的人们,仿佛夹在两股铺天盖地的海啸之中。
“凶兽——”不少小部族的勇士已经骇然失色,“是凶兽!!!”
雪原部族的牧民们,个个都习惯了冰季里有凶兽来袭,雪潮刚一抵达远处的平原,所有人就都认出了席奔而来的是什么。
刹那间,一个接一个,全都高声叫喊了起来。
一时间“关寨门!”“搬石车”“取火箭”“……”的声音淹没整个圣雪山营地,几乎所有部分勇士,全都下意识拔出弯刀。只是谁也没见过这么多凶兽一起袭击部族地,握刀的手,都有些渗汗。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回事,雪浪已经近在视野。近观十几丈小山一样的雪,简直像海啸扑头砸下一样恐怖。在雁鹤衣的惊叫声中,空中的红鸢忽然收敛翅膀,如苍鹰俯击大地一样,垂直扑下。
咚!
圣雪山平原上,所有帐篷齐齐震动,钉帐篷的钉子、帐篷里的矮案、桌碗瓢盆、齐齐跳起来。
如天地重鼓。
兽潮刹在圣雪山平原的尽头,十几丈高的雪尘同时砸落,视野中只剩下一片白茫茫,仿佛平原上骤然起了大雾。雁鹤衣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等雪尘渐渐腾开卷散,模糊看见红色木鸢,停在雪线之前。
狰狞可怖的凶兽,全都停步于红鸢之后蹲伏下来,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
四下寂静,只剩猛犸们的脚步声。
以沙尓鲁为首,图勒部族里的猛犸,一头接一头,走了出来。猛犸象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空灵回响。它们出现时,对面的兽潮明显有些骚动,但那架红鸢静静停在雪里,巍然不动,如一只立崖石俯瞰的凤凰。
兽群静下来。
生着巨大剑齿的黑虎、身披赤鳞的鳄龟、双头双翼的巨蛇……全都静伏原地,除了轻微的响鼻声,再没有其他骚动。
各部族的勇士全部噤声,大气不敢出地看猛犸群接近凶兽群。
就连雁鹤衣这种对雪原部族一无所知的东洲修士,莫名为这一紧张的气氛所感染,都下意识捏了把汗。
叮当叮当。
叮当。
沙尓鲁甩动长鼻,跟最前面的剑齿黑虎,碰了一下,剑齿黑虎回以低沉的喉音,像某种欢迎加入的仪式。瞬间,雷鸣般的欢呼,喝彩,爆发出来,淹没整个平原。人人都跟喝多了马奶酒一样,异口同声击刀大吼:
“撒拉扎木!撒拉扎木!阿诺朵以格萨!!!”
“阿诺朵以格萨!”
“……”
呼喝声里,雁鹤衣恍然惊觉,自己竟然已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明白眼下的情景,只第一次真正正视雪原部族的实力——在知道小少爷和图勒首巫的事之前,雁鹤衣不算特别厌恶雪原部族的人,可不自觉也总带有一二东洲世家对四方蛮夷的鄙薄之心。
直到此时此刻,见到万兽奔腾而来,她才骇然惊觉,雪原不像文人士子们纸笔描写的那般,贫弊蛮野,难以成势。
许则勒知道的比她多,此刻已然和周围的雪原族人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幸运,能够成为雪原两次重大历史节点的见证者。
在雪原,部族们分别信仰不同的原始神,性情暴戾、会袭击牧民的凶兽自古以来被视为兽神的族属。因为,据说在传说时代,雪原之神图勒曾命令英雄王库伦扎尔斩杀以兽神降临雪原掀起灾祸和战争的苍狼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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