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茶再骂,”哈桑亚诚恳地,“我怕你声哑了,你胡格措出来,要冲我拔刀。”说着,他挠了挠头发,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真是见了图勒了,八辈子都想不到那家伙居然还会疼阿尔兰。”
“咳咳咳!”
仇薄灯噼里啪啦炮轰一长串不带停顿,硬生生被他这一句话呛得直咳嗽。
“什么、什么疼……”他涨红脸。
哈桑亚的视线往他坐着的深黑猎装外套瞟。
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不是疼你这个阿尔兰,是什么?
仇薄灯:“……”
这群寡廉少耻!蛮野不化的图勒人!
…………………………
去相爱吧,图勒这样说,以她的仁慈和冷酷,爱会告诉你一切。
最后一道试炼的门,耸立在年轻的巫师面前,门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下边还有一句,被《长生经》形成的光荆遮住了,图勒巫师伸出手,将它们一一扯下,荆棘上的刺刺破他的手指,流出鲜红的血来。
他不以为意。
最后一根光荆扯落,下半句箴言露出来:
——那一切会是什么?救赎,亦或者毁灭?
苍白修长的手指滴落殷红的血。
图勒巫师慢慢描摹那些图勒字母,有着修长花尾的字母……爱……告诉……一切……血渗进凹槽。他沉静冷俊的面容,近乎温柔,很难将他与好几年前,提刀盘坐的怪物少年联系起来。
爱。
他轻轻勾勒这个词。
……相爱。
年轻的图勒巫师抬手按上自己的喉结,按上他新婚的阿尔兰替他扣好的纽扣,纽扣与喉结残留着少年手指触碰时留下的余温。
他忽然弯了弯唇角。
露出一个和正常人,和所有年轻气盛的英俊情郎,没什么两样的漂亮笑容。
于是,他没有理睬下半句透出冰冷意味的箴言,只专注地描摹他自己喜欢的字眼,像一个磕磕绊绊学习陌生领域知识的孩子。想要将一点至关重要的东西牢牢记住,尽管他还不是很了解它的具体内容。
但没关系。
可以先记住,再慢慢理解。
他一贯如此。
将那几个单词誊写了几遍过后,图勒巫师低垂着松针般的眼睫,指尖移动,生疏地,凭借直觉的在最重要的单词旁边补上自己的名字。
接着,是……
薄灯。
光门洞开。
黄金般的光尘渲染,杜林古奥悬浮在黑暗中。
图勒巫师走进去,黑暗陡然降临,吞噬他的神智,时间飞速回溯,阴冷潮湿的密洞重新回到身边。古老的经文铭刻在环形的墙壁上,至高处,传来渺远空洞的声音,那声音问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令所有沉静温柔陡然消失的问题。
昏暗中,图勒巫师的面容倏忽如大理石般冷白,经文的光照出他骨骼起伏的阴影。他重新变成了怪物——并且比原来更暴戾,更凶狠。他的手下移,淡青筋脉浮现手背,手指扣紧刀柄,一抽。
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他朝本该寻求认可的杜林古奥发动狠悍的攻击。
刀风凛冽。刀光落空。
无形的威压骤然下沉,千钧巨石般砸在图勒巫师的双肩,警告一般。他肩膀、脊骨猛地一沉,随即一点一点,在骨骼不断的爆响中,重新站起。声音再一次响起,依旧是那个无法逃避的冰冷问题。
“你会怎么做?”
伴随着这个问题,黑暗中一左一右,荡开涟漪般的水镜,镜面折射出两种不同的未来。左边那个,是美丽的火凤,在繁华的东洲城池飞舞——无比繁华,整个雪域的人,穷尽想象,都想不出那样奢美精巧的城池。
右边,是白色的幽暗。
图勒巫师手扣刀柄,站在两种镜像之前,如磐石,如冷川。
……你的选择,是什么?
………………………………
老守林人弄暗了篝火,深腹铜锅只冒出小小的气泡,维持汤余温不散。他喊仇薄灯喝点马奶酒或奶茶。仇薄灯强打精神,捻了枚果脯,捏在指尖,揉来揉去,眼角余光不住往神像瞥。
已经很晚了。
小少爷困得上下睫毛都快粘一块。
哈桑亚让他先眯一会,他闷闷不乐地摇头。
——图勒巫师还没出来。
起初,哈桑亚还能满怀信心地跟他说说图勒巫师以前以前的战绩,但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仇薄灯不再隔一小会就郁郁不平地为某人抱怨几句,哈桑亚也不再叨叨什么古老的预言和当年的战绩。
两人都有些着急。
哈桑亚见开始还能气势汹汹拍毡责怪的小少爷恹恹地坐在一边,抿着唇不说话,还试图安慰他。结果反被他察觉,以往进杜林古奥的试炼者,通常一二个时辰就出来了后,就老老实实地闭上嘴了。
揉碎第不知道多少枚果干。
仇薄灯又小小打了一个哈欠。
羊驼色的斗篷领子,簇着他瓷白的脸蛋,生理性的泪水涌出,沾着两排蜷曲的睫毛,看起来更精致了,简直就是什么端端正正坐着的瓷娃娃。他强撑着,下颌一点一点,最后干脆直接抱着小腿,抵在膝盖上。
他困得难受,都忘了只拿余光瞅,直接定定地盯住神像。
……不会真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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