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临近巳时。
巡视一遍的监考官,来到苏诗青身边,驻足观察许久,逐渐领会了其中的寓意后,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台上去向各位考官禀报。
“各位大人!那位,那位考生的画……”神色慌张的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讲述。
揭泰神色一凛,端茶的手停下来,沉声道:“怎么了?”
邵二雪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画的题材……属下不知该如何表达,还是请各位大人移步观察吧。”
揭泰等人见监考官吞吞吐吐,言辞不明,于是便一同走下去想看个究竟,众考生见他们兴师动众地走下来,不自觉得纷纷侧目观望。
揭泰见苏诗青正在刻画一个浑身都是白骨的骷髅,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揪起苏诗青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恶狠狠地丢给一旁的侍卫,吼道:“画的这是什么东西?你是在公然藐视圣上吗!岂有此理!把他给我抓起来!”
“是!”侍卫说着便要将苏诗青往门口拖去。
苏诗青挣扎起来,害怕地嚷道:“史提大人!请您等一等,为什么要抓小人啊?”
邵二雪见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挡住侍卫的去路,神色自若:“且慢!史提大人,请问为何要将他抓起来?”
揭泰愤怒地指着苏诗青的画:“你们看看他画的是什么?一只恶鬼啊!这样的画能呈上去给圣上看吗?”
苏诗青急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史提大人!请您听小人解释,这是一幅有故事有寓意的画呀!不只是您看到的那样而已!”
“一派胡言!太后的寿诞马上就要到了,这样的故事是何居心?不管什么寓意,都不能把它呈现在圣上面前!给我拖下去!”
揭泰根本听不进苏诗青的解释。
“不要啊史提大人!请您相信小人!”苏诗青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圣上一定会喜欢这幅画的,大家也都会喜欢的,求求您让我把它画完吧!求求您了大人!”
“强词夺理!来人……”
邵二雪再次挡在苏诗青面前,争辩道:“史提大人!您不要忘了,这此院试是由圣上亲自督察审阅的,圣上自然会对所有考生的画作出公正的评判,诸位大人与我不过是从旁协助的监考官而已,难道您要违抗圣上的命令,无视圣上的旨意吗?更何况待诏大人还未发话呢,您便要擅作主张了吗?”
待诏是图画院的最高官职,由刚回来的韩熙子担任。
此时的韩熙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苏诗青的画,时不时地摸摸小胡子,眉开眼笑地露出赞赏的表情,似乎无心理会他们的纷争。
揭泰怒气冲冲地朝邵二雪吼道:“岂有此理!连你都要与本官作对吗?这里谁不知道这家伙是你的陪画生徒,难道你要包庇他的罪行吗?”
这时,向来事不关己的尹堂风却劝说起了邵二雪:“这样的画根本就送不到圣上面前,即便是送到了,你能保证圣上不会龙颜大怒吗?到时候连累的可不仅仅是你,还有整个图画院呐。”
“我相信他。”
邵二雪暗自咬紧牙关,双拳攥得紧紧的,指尖都泛白了,他转过头去看向苏诗青,然后单膝跪在揭泰面前,央求道:“史提大人,请您看在二雪的面子上,请让他画完吧,二雪愿以性命担保……”
揭泰震惊道:“你……!”
考场上顿时一片哗然,谁能想到如此心高气傲的堂堂宫廷画师邵二雪,竟会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子下跪求情。
苏诗青不禁红了眼眶,哽咽道:“大人!您快起来,我不画了!我不画了!”
邵二雪不管苏诗青的哀求,眼神坚定地凝视着揭泰,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为什么您就不能选择相信一次呢,就像当初对待令郎一样,倘若您愿意相信他,或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要再说了!”揭泰气极,背过身去剧烈地喘息着,闭上眼睛努力想要平息怒火,“本官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议论!”
这时,一直未曾发话的韩熙子终于开口。
“史提大人,不要这么心急嘛,依本官之见,这孩子的画可是幅惊世之作啊,无论是从画功还是从题材上看,都是无可挑剔的,虽然圣上见了未必会喜欢,可不试试又有谁会知道呢?或许……这孩子未来的成就在你我之上也未可知啊。”
揭泰黑着脸甩了甩衣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然后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严肃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
“你们这般维护他,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你们自己心中有数,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了,这孩子的命运就交给老天爷去安排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监考台。
所有人都注意到浑天仪上的刻度已经转到只剩下最后一个刻度,也就是说留给考生们的时间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要将耽搁的画完成,难度是极大的。
邵二雪立刻起身,握住苏诗青的肩膀,信任地注视着他说道:“时间不多了,快去把它画完。”
苏诗青擦掉眼泪,郑重的点头。
抓紧时间描摹底稿,调色和上色,绘制好所有的人物和场景后,用墨细染出乌亮的长发,紧接着用白色的颜料覆盖在透明的纱衣上,再用朱砂填充窗户上的“囍”字和红罗帐,最后用淡黄颜料轻扫出人物肤色,朱红轻轻的点出樱桃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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