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褚问秉持君子之道,从不说谎。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抿了下苍白的唇瓣,终于滞涩地开了口:“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怀有妖族血统。”
从到了离海,见到了名为林杉的小半妖,再之后见到白狼王玄影的第一面起,他就隐约有了预感。
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这一声磊落的应是,换回了噌地一片拔剑声响。
高台之上,除了顾君衣和燕逐尘,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拔出了剑,横剑相向,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顾君衣面沉如墨,横步挡在褚问身前,冷冷道:“我看谁敢伤我师兄。”
“顾道友,你身后那不是你师兄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扶月宗竟要学流明宗,包庇一个半妖不成?我看顾道友丝毫不惊讶此事,莫不是扶月宗早就知道褚问是个半人半妖的杂种了!”
“燕神医怎么也站在那儿,神药谷不是不理世事吗……”
玉清宫的杜夫人脸色难得沉肃了几分,听着四面八方的骂声,嗓音依旧悦耳动听:“褚道友什么都没做过,你们倒先急着扣帽子了?不愧是名门正道,叫人大开眼界喏。”
“女人懂什么?”太远宗宗主扬起下巴,“仙门正道,岂容妖族玷污!”
杜夫人红唇一勾,露出抹美艳的冷笑:“你这个手下败将又算什么,连条狗都不如,敢这么对老娘说话,吴坤,我看你是找死。”
“杜夫人,切莫内讧啊!”赶紧有人打了个圆场,“如今眼下最重要的事,是该如何处置褚问。”
“可是褚道友的确没犯错啊,你们谁数得出他的错?!”
“他怀有妖族血脉,就是他的错了!”
嘈杂一片里,顾君衣安然不动,嘴角的笑不似笑,更似锋锐的剑刃:“废话少说,谁敢接我的剑。”
在各个比武台上的扶月宗弟子从震愕里回过神,没有分毫犹豫地跳下高台奔过来,默契地结阵在外,水泄不通地将褚问护在中间,异口同声:“谁敢动我们代宗主!”
惊怒交加的众人也不禁一阵无语。
扶月宗的老传统又开始了是吗?不由分说地护短。
楚照流终于从下方的闹剧里看明白过来。
这就是堕仙派白狼王打头阵的原因。
单海宏不过是他丢出来的烟雾弹,迷惑他们的视线。
身怀妖族血脉这种事,对于名门正派来说是丑闻,褚问必然很难以启齿,没想到今日就在天下人前,被直接曝了出来。
玄影也停了手,瞅着下方的动静:“我都说了,你们还不信?若不是他怀有白狼一族的血脉,上次就该要了他的命了。”
一时之间,地面上剑拔弩张。
但有顾君衣和燕逐尘看着,一时半刻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照流的视线缓缓回到玄影,脸色冷冰冰的,再次提起了剑。
他要宰了这头蠢狼。
扶月山的剑阵闻名天下,更别提顾君衣还是杀了雀心罗的绝世高手,燕逐尘也不容小觑,下方一时也无人敢动。
最终还是一个颇为面善的中年男人开了口:“顾道友,这些年褚道友的为人有目共睹,我们并非是要不由分说地杀了褚道友,但仙门首脑竟怀有妖族血脉,这确实无可容忍。不如这样,先将褚道友关进幽牢,容后再议,如何?”
幽牢是天道盟建在地底的寒牢,深逾百丈,暗无天日,只有犯下滔天大罪、大奸大恶之人才会被关押进去。
并且十有八九,不可能再出来,生死难料。
燕逐尘斯斯文文地笑了笑:“在下有幸治过一个从幽牢里出来的人,不过在幽牢下待了月余,便变得疯疯痴痴。阁下说得倒是好轻巧,敢问褚兄除了怀有一半妖族血脉外,你们还挑得出他什么错?”
甚至,怀有妖族血脉,也不是褚问的错。
顾君衣目无表情,直接呛过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吴坤方才被杜夫人噎了一通,脸色青白了一阵,不准备再触杜夫人的霉头:“顾道友和燕神医的意思是,扶月宗和神药谷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所有人对立,站到妖族那一边?”
“说起来,七十多年前,顾道友为魔修叛离扶月宗,也被扶月宗压下,偏袒妖族与魔门……呵呵,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牵扯到了扶月宗和神药谷。
顾君衣眯着眼看过去,眼底杀意一闪。
从头到尾,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褚问忽然站了起来。
顾君衣头也没回:“大师兄,你不用动手,这里我们来处理就好。”
半妖血脉又如何,扶月宗的人,也是他们动得了了?
“抱歉,是我连累了你们。”褚问沉默了会儿,突然越过挡在身前的顾君衣和燕逐尘,月白衣袍被风吹得鼓动不止,当着所有人,他的语气安宁而平和,“不必你们来抓,我自愿入幽牢。”
顾君衣脸色一变,急急叫:“师兄!”
“我不能再把扶月宗和神药谷也卷进来了。”褚问侧过头,冲他露出了个很难形容的微笑,“二师弟,燕兄,多谢。”
能不在意他的血脉,毫不犹豫地为他挺身而出。
当初扶月仙尊救下他时,就发现了他体内的半妖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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