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前线传来了褚问受伤的消息。
褚问于顾君衣而言,是知己,也是恩人。
十几岁时,顾君衣慕名烟霞的繁荣,跟着戏团来到烟霞,听说有个仙家宗门在收弟子,每个月还发一百灵石月奉,不愁吃喝,想也不想就直接报了名,进了扶月宗。
可惜他根骨虽好,但起步太晚,只被收作外门弟子。
他天生剑痴,剑招只要看过一遍,就过目不忘,还能完完整整拆解出每一式,便经常到演武场看人对招,再跑到后山琢磨练习。
日复一日的,恰巧被路过的褚问注意到。
褚问一眼看出他的天资,惊喜非常,向扶月仙尊推荐了他。
顾君衣对大师兄的尊敬与感激,有时候是更甚于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扶月仙尊的。
毕竟仙尊成名已久,与魔门老祖雀心罗差不多是一辈的,不可能亲自教弟子引气入体,大部分时候都在闭关,引导修行的都是褚问。
剑和扶月宗。
褚问和楚照流。
这就是顾君衣为数不多的牵挂了。
他在帐中心神不宁,无法入定,干脆出了帐,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练练剑。
月圆之夜,月色苍茫,照得终年迷雾不散的泠河恍若仙境,岸边杏林怒放,纷纷似雪。
顾君衣提着剑,逐渐远离了营地,慢慢步入杏林中。
耳畔忽然响起了清越的玉笛声。
顾君衣抬头一看,明月之下,杏树枝上,靠坐着个青年,横笛吹奏着,天青如水的纱衣外罩,乍一眼恍若仙人。
对方也察觉到了他,却只是淡淡一瞥,没有停下吹奏。
顾君衣站在纷纷杏雨中,仰头看着他,失神片刻,才想起白日里师弟师妹们的提醒。
果然是魔音惑人,防不胜防。
篝火跃动,夜色深黑。
顾君衣从入定中醒来,失神了片刻,才注意到楚照流托腮坐在对面,正幽幽盯着他。
顾君衣犹自浸在那场梦里,表情还在发怔,就见楚照流眯了眯眼,露出丝耐人寻味的表情:“师兄最近魂不守舍的,不准备给我讲讲故事吗?”
火堆旁边还放了一小坛子酒,非常不讲究地温着。
顾君衣伸过手,慢吞吞地把酒坛子抱过来:“我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
楚照流颔首赞同:“那确实,还有什么故事,能比话本里你、魔修与大师兄的三角恋更引人入胜呢。”
“噗。”
顾君衣头顶天雷滚滚,差点一口呛到:“小师弟,你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楚照流道:“实不相瞒,这几日我都在温习,已经能倒背如流,不得不说,写得真是缠绵悱恻、令人揪心……”
顾君衣擦了把嘴边的酒渍,决定后发制人:“且慢!你家谢宗主呢?”
楚照流果然消了音,莫名其妙问:“怎么就成我家的了?”
顾君衣思考了下,决定来点猛的:“小师弟,还记得我给你施的上古仙术吗?”
“没齿难忘。”楚照流语气顿凉,“你不提还好,一说我又想踹你了。”
顾君衣高深莫测地摇摇食指:“你以为师兄是在哄你,胡说八道吗?非也非也,那道红线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你与谢酩有过姻缘之情,或是前世,缘分未断,所以今生再……”
话没说完,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就逐渐靠近。
楚照流头皮一炸,飞身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好师兄,酒都堵不住你的嘴了!”
顾君衣挣扎:“唔唔!”
你听我说完啊!
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从容,靠得越来越近,楚照流完全不太放心自己这位悍不畏死的二师兄,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警告:“师兄,你再提那根红线的事一个字,我就把你捆到茶楼里,听一天一夜你的话本子!”
顾君衣:“……”
有被威胁到。
青松挺翠之间,积雪皑皑,树林深处的修长人影也映入了眼帘。
随着一路北行,天气愈冷,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地上也积着层厚实的雪,深的地方一脚踩进去能没过膝盖。
啾啾鸟生里第一次见雪,非常没有见识,兴奋地扑腾着翅膀在前,仿若在雪中游泳。
谢酩手里拎着三条鱼,慢慢地跟在后面。
雪太深了,小家伙游着游着,突然没了影,谢酩弯下腰,两指一拎,拎出团毛茸茸的小黄团子,垂着眼弹去啾啾脑袋上的雪:“闹够了?”
楚照流瞅着瞅着,陡然感觉,谢酩似乎……还挺适合带孩子的。
虽然摆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但啾啾那么上窜下闹,也没见他有过不耐烦、皱过眉头,反倒会很耐心地喂药,还给毛茸茸的小鸟儿掖被子,空下来就逗它玩,有一种奇异的反差感。
甚至是有点溺爱了。
否则这家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不会飞,见天地赖在他身上。
顾君衣的表情就和楚照流完全相反了,活见鬼了似的,抱着酒坛的手都差点一松,难以置信问:“谢酩手里是什么?我眼花了?”
楚照流悠哉哉地摇摇扇子:“突然想吃鱼了,谢宗主正好也想吃,就去抓了。”
顾君衣欲言又止。
小师弟啊……人家谢宗主想吃的,未必是鱼啊。
楚照流在地上画了个圈,随手画了个潦草的阵,阻绝了外界的严寒,暖意融融,冰雪消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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