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空抬起步足,小心翼翼的在顾牵星手上勾了勾,然后,俯下了身。
顾牵星还活着,胸口起伏,呼吸很轻。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顾牵星的时候。
他们都很小,邻居搬来了新的一户人家,漂亮的女人和英俊的男人,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孩,还有一架钢琴,白色的钢琴。
那时候,每天,满空都会听到从隔壁传来的钢琴声,满空不懂音乐,但他觉得很好听,就连偶尔因为弹错而停顿的片刻,他也觉得很好听。
他和隔壁的顾牵星从来没有说过话。
某一天,他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钢琴声,便壮起胆子跑到邻居家门前,想要问问原因。
但他看到钢琴被人抬了出去,男人贪婪的数着钱,而小小的顾牵星站在那,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钢琴被装进货车里,目送货车开得越来越远。
直到男人“砰”的一声甩上门,直到再看不到货车的影子。
门前的灯光下,小小的男孩的影子,格外孤独,格外落寞。
后来,隔壁传来的不再是钢琴声,而是打骂,玻璃酒瓶被砸碎,衣架抽在孩童的皮肤上,还有男人的谩骂声。
每一天,每一天,每一天都是。
满空想帮他,但父母说,不要管别人家的闲事,并且拦住他,不让他出去惹祸上身。
在某个父母不在的周末,满空再一次听到打骂声,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搬起石头,直接砸破邻居家的玻璃,醉酒的男人吓了一跳,注意力从顾牵星身上,转移到砸坏他家窗户的“狗杂碎”身上,男人冲了出来。
满空个子小,躲进小树丛中,男人没有发现他。
在男人追远后,满空冲着一直站在门口的顾牵星乐呵呵一笑,挥了挥藕节一样白皙的手臂。
他们算是认识了。
从那之后,满空会将自己的零食分出一半,会将自己喜欢的书借给顾牵星,会喜欢在周末撒着娇让顾牵星陪他去不远处的河边玩。
后来的满空才知道,顾牵星的母亲死了,因为需要将顾牵星从钢琴培训班接回来,父亲伤心过度,将自己沉迷于酒精里,卖掉顾牵星的钢琴,并且将妻子的死怪罪在顾牵星身上。
“没有你,她就不会死了。”
“都怪你。”
“为什么她要生下你。”
他爱妻子胜过自己儿子。
儿子是他们爱情中的第三者。
再后来,顾牵星的父亲也死了,猝死在酒桌上。
那天之后,顾牵星就只剩一个人了。
满空想,这对于牵星而言,也许是解脱,不会有人再打他骂他,不会有人再在他身上附加本不属于他的怪罪。
牵星会难过,但是没关系,牵星有他,他会让牵星开心起来。
他们依旧做着他们的邻居。
只是从普通邻居,成为了关系特别好的邻居。
父母不在的夜晚,满空会偷偷溜到顾牵星的房间里,理直气壮的要和他一起睡觉。
在两年前,满空父母离奇失踪之后,顾牵星便搬来和满空住在一块。
他们一起学习,也一起玩,会偷偷跑上山顶看星星,在郊区放一整晚的烟花,在除夕夜里依偎在沙发上看春晚。
睡前,满空在思考他们的未来。
“我们以后要去帝都上大学,就算不生活在那,也总得去那里看看!”
“我想考公务员!我一定会从大三就开始学习,争取大四应届生上岸!”
“然后我们就朝九晚五,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们!”
他强调了这两个字。
可满空却看到,在说出这番话时,顾牵星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
他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眼神。
但那种眼神也只是一闪而过。
顾牵星搂住他,在他耳畔说:“好,只要和你一起。”
但是,他们的正常生活,只到满空情绪暴走,用钢管捅了大虾那一天。
满空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溅满血液,大虾也已经没气了。
顾牵星脱下外套,披在满空身上,挡住他身上的血,对他说:“没事,满空,你先走,我来解决。”
满空不知道顾牵星会怎么解决,他离开了一会,但是不放心,便又折回小巷中,于是,他看到顾牵星抬起一块石头,狠狠砸断了自己的小臂、肋骨,又将自己的额头磕出一块血淋淋的伤口。
然后,他从大虾的包中摸出匕首,握在锋刃处,将手柄塞进大虾手中,借着他的手,狠狠往自己腹部捅,捅得血流成河,捅得不省人事。
太痛了,太痛了!
满空哭着奔进小巷中,他的声音惊动路人,路人看到鲜血淋漓的场面,第一时间拨打120。
顾牵星被抬上急救车,送进抢救室,满空被扣在诊室检查,他没有受伤,从诊疗室出来后,便被警察询问当时的情况。
可他太担心牵星了,前言不搭后语,最后竟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顾牵星在做手术,做了多久,满空就等了多久。
他听说警方经过调查,将事件定性为大虾持刀抢劫,而顾牵星正当防卫。
被通知顾牵星能够被探望时,满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冲进顾牵星的病房中,他好像还在路上撞到了个病人,他没仔细看,只记得病床上的病人似乎穿了条红色裙子,四肢翻折,像是从高楼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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