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医生还没去看,但一直照顾阮思歌的娄晓蓉已经粗略猜出了几分,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起来,忍不住回想她最近的饮食情况。
是了,打从那琵琶被毁起,哪怕她每日尽力讨好做些阮思歌喜欢的食物,最终能进肚里一半算是顶好的,但阮常跃一直安慰她女儿食量最近两年一直就那么多,她也觉得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不会那么倒霉复发。
怎么拿着年礼去拜趟年就成这样了呢?
病房安静,躺着输液的阮思歌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她开了一场独奏演出,盛大又辉煌,但台下全是骂她的人,这些人往她身上扔菜叶鸡蛋,骂她胖得像猪,不堪入目,弹得狗屎不如,极尽侮辱性词汇。
娄晓蓉和阮常跃却笑着坐在台下,葛慧君则鼓起了掌。
她拼尽全力想逃开,却见舞台正中央突然出现一个面貌与她四分像的少女,冲她冷冷一笑,扔出一把琵琶,那琵琶落到脚下的瞬间,顿时面板变成了囚板,弦如网一般缚住了她,四支梨花轴离了弦似箭飞过来扎到她四肢上,彻底把她困在琵琶里,供台下众人观看她的惨状。
阮思歌猛地惊醒,仓皇睁开眼,入目是洁白的墙面,轻微的药水滴声,以及稍显冰凉的手腕。
她深呼出一口气,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出院第二天,阮思歌就被送去看了精神医生,最终确诊——厌食症复发。
娄晓蓉天塌了,虽然方才填表时一列列数据已经让她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但真正听到精神医生封亮拍板确诊时,还是坐在诊疗室泣不成声。
上次治疗有多艰难她还历历在目,一七二的阮思歌体重持续往下掉,一度掉到警戒线25kg,那时无论做什么饭都提不起她任何兴趣,只能靠营养液勉强维持生命,呼吸都觉得艰难,眼见她一点点瘦下去,阮常跃看着日渐虚弱的女儿轻生的心都有了,娄晓蓉甚至也想一起跟着去了,哭着求她给全家一条生路,才一点点把阮思歌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封亮见状也叹了口气,一遍遍跟她强调虽说隔了五年复发不常见,但这次发现及时,尽早干预情况肯定会好很多,而且那时阮思歌恢复情况不错,家长这次也继续给予精神和物质支持,肯定也能跟上次一样克服。
娄晓蓉只能强撑着把阮思歌带回家,重新翻出过去写的日常进食记录本,按照医生所说的制定治疗计划,又打电话帮她在葛慧君那边又请了三个月的假。
上次两个月的假期刚休完,这还不到一个半月,又砸过来一个三个月假期。
葛慧君以为是那天惩罚抄曲谱刺激到了阮思歌的自尊心,到底是宠成心肝的爱徒,便说要来看看她,娄晓蓉自然不敢让她过来看,电话转给了阮思歌。
电话那端葛慧君的声音响起来,“上回在琴房罚你生气了?我这也不是故意为难你,实在是你最近做事不像话。”
“是上回的手伤还没好吗?我知道了,是因为琵琶没修好吧,自小弹的琵琶坏了所以一时心态没转过来?”
“也是,启蒙琵琶确实很重要。”
阮思歌手抖着接过电话,低着头听着。
葛慧君一直听不到她声音,又喊了几句思歌在吗。
“师傅,愧对您大恩,琵琶……”
她眼泪掉下来,声音艰涩:“我……不打算弹了。”
电话那端刹那间安静了。
娄晓蓉本想让她跟葛慧君解释下病情好请假休养,谁曾想她突然抛出一个再也不弹琵琶的事情,顿时急了,抢过电话自己跟葛慧君解释,“葛大师啊,你别听这孩子胡说,她病糊涂了。”
“这琵琶我们怎么可能不弹呢。”
说着拉过阮思歌追问,要她在电话里改口,“是吧是吧?你怎么会不弹琵琶了呢?”
“惯会开玩笑。”
葛慧君顿了下,顺藤接上话:“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三个月假期满记得来琴房练琴。”
娄晓蓉忙回,“好,师傅您大人有大量,不要理这小孩子的玩笑话。”
电话一挂,朝夕相处的娄晓蓉却清楚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她语气登时变了,脸色铁青,死死揪住阮思歌的胳膊,话都破了音,“你竟敢要放弃弹琵琶?就因为那把琵琶毁了?”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跟你爸在你身上付出了多少?没有我们哪来你的今天,师傅是葛慧君,商演六位数起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整天给我不是手伤就是脑子有毛病,我要是你,我做梦都能笑死。”
娄晓蓉挤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直接把她推进了卧室,啪一声关了上门,“夏倦书住哪,到时候我拿把刀架脖子上,看他到底修不修。”
“你想死是吧,我们大家都一起。”
“妈你疯了!”
不是没料想过娄晓蓉的反应,但真实发生之后阮思歌还是一阵后怕,在门口慌乱答应下来应付过去:“我去,我去修琵琶还不成吗?”
娄晓蓉这时理智才回了笼,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在家先把身体休养好再去。”
阮思歌脱了力瘫坐在地上。
她这边好生调理慢养了两个多月,国乐团统统翘了班,平沙坊也一直没再去,圈里有关她高傲的风评愈加严重了些,甚至投诉葛慧君渎职偏爱弟子,应该撤了阮思歌国乐团首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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