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声音如此平静,就像是在复述其他人的经历一样。
“佛罗伦萨解围之后,我被我的叔叔教皇陛下接到了梵蒂冈,在那里度过我的少女时期。那些红衣主教们嘴上说着最圣洁的话,脸上挂着最为仁爱的微笑,可他们心里却想着些最为不堪的龌龊事,策划着撒旦也要为之咋舌的阴谋……昨晚发生的一切跟我在那里见到的阴谋相比,简直就是小孩子的游戏一般幼稚。”
“如果塞巴斯蒂安王子在巴黎出事,那对法国有什么好处呢?人人都会把我们看成谋杀婴儿的凶手。”她耸了耸肩膀,“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并不介意谋杀婴儿,但我从不做没意义的蠢事。一旦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凶手,那么外交上法国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我并不怀疑您所说的话。”罗伯特看上去比起刚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或许您可以告诉我幕后黑手的名字?”
“我听说您是个聪明人。”卡特琳娜脸上的微笑这时看上去多了一点嘲讽的成分,罗伯特感到她就像是一只正在玩弄猎物的猫,“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场闹剧不过是小孩子的幼稚行为罢了……一个小姑娘刚刚开始学习阴谋的技巧,可却不得要领,由于她出身高贵,于是那未经锻炼的大脑总是倾向于把一切问题简单化,那笨拙的举动她本人觉得颇为高明,可在外人看来实在是非常可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正在指控的是您的儿媳,玛丽·斯图亚特。”罗伯特说道,似乎并没有显得多么意外。
“我听说亨利八世国王原本打算为他的儿子娶她做新娘。”卡塔琳娜冷笑了一声,“不得不说,您的国王陛下可真是幸运。”她的眼睛又将罗伯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您可比她要强多了……如果是您就绝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罗伯特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所以是她收买了那位拉瓦里埃尔医生?”
“昨晚来的不是拉瓦里埃尔医生,拉瓦里埃尔医生如今躺在塞纳河底,恐怕得等到河面化冻才能把他的遗骨捞出来。”卡特琳娜的语气里满含着不屑,“她还算有一点脑子,派来了一个我们查不到身份的刺客;遗憾的是她也没那么聪明,不知道让自己的侍女来与这位刺客联系是个愚蠢至极的行为。”
“所以那药水的确是毒药。”罗伯特说道。
“那侍女已经招供了,就是普通的咳嗽药水加上了砒霜。”卡塔琳娜微微翻了翻白眼,“砒霜!真见鬼!苏格兰人永远也无法掌握毒物学,这是一门艺术。砒霜的苦味会让那孩子剧烈地挣扎,等到他咽气之后,医生用勺子都能在他的胃表面刮出来残余的毒药。
“在我们意大利,有无数种办法让那孩子在睡梦当中就上了天堂。”她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那些甜美的毒药,它们的受害者连死后脸上都带着甜美的微笑,可是她却选了砒霜!这就像是从一屋子的精美兵器里面挑出来了一把屠夫用的杀猪刀。”
“您觉得下毒杀人是一种艺术?”罗伯特被卡塔琳娜的语气弄的颇为不自在。
“毒药不过是一种工具罢了。”卡特琳娜不甚在意地说道,“每个人这辈子总会遇到些挡路的人,除去这样的障碍是一种现实的需要。在我们意大利常用的是毒药,而你们北方民族似乎更喜欢刀斧和利剑这样直接的方式。您必须承认,我们的方法不但更有创意,而且要体面的多……当然凡事也有例外,您的父亲比起他的同胞们而言就要文雅许多了……番木鳖碱,对吗?从植物里面提取的毒素,比起砒霜这样的入门玩具高级了不少。坦白地说,当时听到消息的时候我还有点意外呢。”
罗伯特冷淡地看着卡特琳娜·德·美第奇,“您今天来拜访不会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吧?”
“当然不是。”卡塔琳娜说道,“刚才我已经告诉过您了呀,我是来向您道歉的。”
她叹了一口气,”在卢浮宫里,我们每个人都各行其是。我的丈夫和他的情妇做他们想做的事;玛丽·斯图亚特和她的舅家吉斯家族也只听他们自己的命令;至于我嘛,我只听从自己理智的指引。”
或者是自己的野心,罗伯特心想,他警惕地看着卡塔琳娜·德·美第奇。
“您并不想让玛丽·斯图亚特得到不列颠的王冠,对吧?”罗伯特说道,“您的儿子弗朗索瓦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她背后的吉斯家族野心勃勃,如果她成了不列颠的女王,那么法兰西的王位还能在瓦卢瓦家族手里维持多久,可就真不好说了。”
“到那个时候,您也保不住手里的权力。”罗伯特看着卡塔琳娜的眼睛,”我也许不像您一样善于察言观色,但是我看得出来一个人对权力的热衷……我身边满是这样的人,权力对于他们就像是空气和水一样,我看得出来,您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您看,我们都不喜欢我可爱的儿媳。无论对于我还是对于爱德华国王,她都是一个讨厌的障碍。”卡塔琳娜眨了眨眼睛,“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做朋友。”
“如果您真想获得我们的友谊,那么不妨从实际行动开始。”罗伯特说,“例如您可以给我们发放去加莱的通行证。”
“我想您和塞巴斯蒂安亲王的通行证很快就可以准备好,至于若昂·曼努埃尔国王,事情恐怕就会复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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