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侍从官指了指沙发,示意亲王坐下,“请您在此稍后片刻。”
奥兰治亲王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让自己的身子陷进沙发的靠垫当中,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府邸上一样。
过了约十分钟的时间,两扇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爱德华六世国王走进了这间小客厅。
奥兰治亲王正在观赏墙上挂着的一幅拉斐尔的《圣乔治屠龙》,听到门口传来的的声音,他立即转过身来,用好奇的目光扫视着走进房间的那个年轻人。
不列颠和爱尔兰的国王今年刚满二十岁,可他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再小两到三岁。奥兰治亲王曾经见过米开朗琪罗所创作的爱德华六世国王画像的复制品,他一眼就认出了陛下那优雅高贵的面容。爱德华国王俊美的名声早已经传遍了欧洲,如今在见到本人后,奥兰治亲王也不得不承认,那些传言不仅没有言过其实,反倒是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了。
与亲王一样,爱德华国王也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近来在整个欧洲名声大噪的人物。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亲王那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上,平心而论,奥兰治亲王算是相貌堂堂,他身材匀称,脸上棱角分明,留着漂亮的胡髭,但若说他英俊却倒是也有些不够客观。亲王的脸上最具有特点的,就数这一对明亮的眼睛,那一对褐色的眼珠子的中间透着一个小小的瞳孔,那对眼睛里发出的明亮的目光,能够给任何初见面的人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象。
奥兰治亲王站起身来,朝着国王鞠了一躬,说是鞠躬,可他的脊背却挺的笔直,胸脯向前鼓着,只是腰部微微弯了一弯,仿佛是屈尊来向国王致礼一样。
爱德华国王仿佛没有注意到这其中的意味,他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那程式化的微笑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任何变化。
国王冲着奥兰治亲王微微点了点头,坐在了亲王对面的那张沙发上。
“很荣幸见到您,亲王殿下。”
“我也很荣幸见到您,陛下。”奥兰治亲王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
“您的英语说的很好。”国王轻轻用食指弹了弹沙发的坐垫,“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用西班牙语或是荷兰语谈话。”
“我很愿意和您讲英语。”奥兰治亲王再次微微弯腰,回答道。
“好极了。”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坦白的说,当我听到您来访的消息时,我实在是感到非常意外。原本我预想,您这个时候应该和您的朋友们在一起,我听说他们正在乌特勒支召开会议,要推选您做他们的领袖呢。”
“我感谢尼德兰贵族们对我的信任,但我认为,我应当去我能起到最大作用的地方。”
“您是什么时候动身的?”
“两天前,我乘坐一艘快船渡海,昨天晚上刚刚靠岸。”
“很匆忙,不是吗?”国王的目光像是被磁铁吸住的铁钉一样,紧紧黏在亲王的脸上,“看来您是一得到那两艘船搁浅的消息就立即动身了。”
既然国王已经把话说透,那么奥兰治亲王也就顺理成章地直入正题了,“的确如此,陛下,我一得到消息,就将我的朋友和同盟们抛下,乘船前来不列颠,希望尽快与您会面。”
“看来您是来劝我留下那些西班牙的金币的。”国王说道。
“正是如此。”奥兰治亲王说道。
“既然这样,我也就直白地说了,我如果留下那笔钱,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奥兰治亲王仰身靠在椅子上,“陛下的钱柜里多了六十万弗洛林,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好处吗?”
“对于一个银行家而言或许这就够了,可对一个国王则不然。”爱德华寸步不让,“一个银行家只需要考虑自己的银根,可国王要考虑的东西可比这多的多。”
“您在考虑什么呢?”亲王问道。
“例如说,这些金币是不是一个带毒的鱼饵呢?”国王耸了耸肩膀,“六十万弗洛林可以让一个一文不名的人成为声名显赫的富豪,可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也就是一笔钱罢了……为了一笔钱招惹一个大国,我可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陛下的私掠船曾经不止一次地袭击过西班牙的运宝船。”奥兰治亲王说道,“那时您似乎并没有将西班牙国王陛下的看法放在心上。”
“这笔钱可不一样,这是一位沙漠旅行者水囊里剩下的最后一口水了,如果这点水也没了,这个旅行者很可能就要没命。”
“如果这位旅行者没命了,他也自然就没有机会去向那个夺走他最后一口水的仇人报仇了。”奥兰治亲王冷冰冰地说道。
“可那位旅行者身边还有一位旅伴,这位旅伴的身上带着许多水,手里却没有武器。”国王说道,“欠饷的西班牙军团就驻扎在南尼德兰,如果他们得不到军饷,谁说他们不会就地征发呢?或许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让西班牙军队劫掠南尼德兰,把还在犹豫不定的十个省推到您这边来?”
“既然南部的朋友们拿不定主意,就让西班牙人帮他们一把好了。”奥兰治亲王无所谓地回答道。
“即便是以烧掉半个国家为代价?”
“陛下难道不会这么做吗?如果要您在将您的国家拱手相让与牺牲半个国家以统治另一半之间选择,难道您不会毫不犹豫地就烧掉半个不列颠吗?统治半个国家,总比一无所得要好,因为一旦抓住了权力,就永远也无法将它主动放弃了。您和我,陛下,我们是一样的人。”奥兰治亲王对着国王咧开嘴笑了起来,“权力是我们的伴侣,我们永远无法和它分手,因为告别权力所带来的那种彻骨的痛苦会把我们的灵魂都毁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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