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一辆豪华的马车在这条街上居民惊奇的目光当中驶到了公寓楼的门前。马车的车辕上套着两匹枣红色的阿拉伯马,即使是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两匹正用自己的蹄子不耐烦的踢着地上铺路石的名马价值不菲。马车的车门上画着一个贵族的徽章,徽章上画着一个冠冕,如果此时有懂行的人经过,就会注意到那是一顶亲王的冠冕。这辆马车停在一群靠年金生活的退休老人和歇业的商人居住的街区里,实在是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十二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一个看上去穿着华丽的人从公寓楼里走了出来,立即登上了马车,周围围观的人群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车门就已经关上了,而车窗的帘子在那位乘客上车之前就早已经放了下来。在人群失望的叹气声中,车夫在空中甩了两下鞭子,放开了缰绳,马车立即好像是在赛车场上一样,闪电般冲了出去。
马车很快出了城,沿着泰晤士河的堤岸一路奔驰,距离两点钟还有一刻时,马车抵达了汉普顿宫前面的里士满广场。
爱德华国王扩建汉普顿宫的初衷之一,就在于要给每一个第一次抵达这座宫殿的来客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是要确保它的壮丽和辉煌在最见多识广的人心里也能够激起惊愕和震撼的感觉。建筑外立面最初建造时使用的红砖如今已经被米黄色的大理石所取代,千百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俯瞰着前庭广场上的来客,如同巨人阿尔戈斯的一百只眼睛。窗户之间肃立着历代英格兰国王和史上伟大统帅和统治者的雕像,阿尔弗雷德大帝身旁是头戴橄榄花冠的朱利乌斯·凯撒,手握重剑的黑太子爱德华与亚瑟王站在一起,而亨利五世国王则与非洲征服者西庇阿隔着广场四目相对。
四千名身着华丽号服的仆役维持着这座巨大宫殿的运转,马厩里养着两千匹名马,整个不列颠的贵族阶级,都住进了这座纯金打造的笼子里。他们从地方上的实权人物,变成了这华丽的社交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演员,而国王正是这出戏剧的总导演。这个阶级先是失去了他们在经济上的统治地位,自两年前的叛乱后,他们的政治地位也一落千丈。陛下将这些已不再能适应环境的动物聚拢在他的大动物园里,用这些高贵的头衔和姓氏来装点自己统治的门面,时不时地用一些财富和官职作为奖赏,让这些被驯化的动物按照他的指挥棒不知疲倦地跳动着。
在大厅的入口的正上方,是两对最显眼,最精美,也是尺寸最大的雕像。位于左侧的是手握长矛的阿喀琉斯和正在弹奏竖琴的帕特洛克罗斯,而右侧则是骑马进入巴比伦的亚历山大大帝和他身后的赫菲斯蒂昂。这两组雕像由著名的米开朗琪罗·博纳罗蒂亲自完成,当雕像于一年多前揭幕的时候,满意的国王陛下下令将一个装满金币的旅行箱和一份男爵的册封书一并作为答谢礼赠送给了这位巨匠。许多人都注意到这两组雕像的主人公的面孔,与现实生活当中的某两个人有着许多相似的特征,这样的相似究竟是大师个人的创作灵感还是出自于主顾的授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整个宫廷议论的焦点。
马车刚一停下,奥兰治亲王就打开车门,敏捷地跳下车,摆出那副天潢贵胄身上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径直朝着宫殿的入口处走去。
在故事发生的十六世纪,不列颠的宫廷依旧保持着中世纪时候的传统,向那些好奇的来访者们开放。中世纪时期,国王的一举一动,都展示在好奇的民众面前,来宫里看国王和王后吃饭,则是最受欢迎的参观项目。在新时代的汉普顿宫里,依旧保持了部分旧时的传统,只要你衣着体面(这并不算困难,因为在宫门外的镇子上就有好几家出租贵族装饰的店铺,帽子,礼服和佩剑租用一天,加在一起不过两个英镑的价格),那么你就是国王的客人,陛下就会对你以礼相待。这些参观者们可以进入宫殿约三分之一的区域,包括门厅和几条有着颇为宏伟的大理石拱顶的走廊,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国王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从这些走廊里一闪而过。
奥兰治亲王穿着一身挂满珍珠和钻石的橙色天鹅绒紧身衣,他的胸前挂着西班牙国王授予他的金羊毛勋章,当他进入走廊时,自然而然地,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就像是飞蛾在本能的指引下朝着屋子里唯一的光源飞去一样。那些游客们,其中大多数是乡村的小地主和小商人,纷纷赞叹于这位老爷这价值不菲的打扮,猜想这是一位大阔佬。至于那些在宫廷里混迹许久的人看向这位不速之客的眼神却要谨慎的多:此人的通身气派和衣着都显示出他地位不低,可这张面孔却从未在宫廷里出现过;更古怪的是,他的胸前挂着的是西班牙的金羊毛勋章,可西班牙大使的那张脸,宫里的每个人都非常熟悉,面前的这个人比起老态龙钟的大使至少要年轻三十岁。
那些敏锐的人纷纷意识到,这位神秘客人的身份,显然将是一个具有爆炸性的新闻。于是随着奥兰治亲王穿过走廊,他身后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些自发的随从们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两只耳朵却都竖了起来,眼睛的余光则一刻都没有离开这位神秘人的后背。
这位不知名的客人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密涅瓦楼梯,这座以月神名字命名的楼梯呈月牙形,一路盘旋到二楼,从这里开始,就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进入的区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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