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去的,如果您坚持的话,但我这样做的唯一原因,就是避免更多的士兵被一个白痴活活浪费掉,死的不明不白。”唐·费尔南德斯男爵将椅子往背后一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
这场会议就这样不欢而散了,而进攻的时间也就被定在了两天后,也就是一月十七日的下午。
一月十七日的下午,在整个海牙城的注视之下,三千名西班牙士兵身穿华丽的军装,向斯赫弗宁根高地发动了冲击,或者按照德·巴利蒙先生的说法,“把那些农民赶下山去”。军官们身上穿着礼服,身上带着绶带,用腰带把自己的腰像参加舞会的贵族小姐一样束得紧紧地,看在市民们眼里就像是一个个即将裂开的酒桶。就连普通的士兵们,也在前一天晚上统一把自己的脸刮得精光,武器也被细心的擦拭过。长矛,马刀和长戟的尖端在昏暗的阳光下面依旧闪着醒目的光亮。这并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而是一场政治意味远远浓于军事意味的武装游行。
斯赫弗宁根高地上被灌木和枯草覆盖的严严实实,直到抵达了半山腰,唐·费尔南德斯男爵才发现了山上那些之前由尼德兰民团所设置的障碍物和栅栏,可此时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西班牙军队只能硬着头皮向山顶继续推进。
距离尼德兰人的火炮阵地还剩下一百码时,西班牙军队里的火枪手开火了,这个距离大概就是他们日常向敌人开火的距离。尼德兰军队并没有还击,然而他们都躲在用沙袋和木板堆成的障碍物后面,因此西班牙军队的这次射击并没有给敌人造成什么伤亡。
在与军队一起上山的德·巴利蒙男爵看来,这样的情况只剩下一种解释,那就是对面的那一群乌合之众,已经在西班牙王家军队的威仪之下吓破了胆,他们就像老鼠一样,躲在自己的洞穴里,瑟瑟发抖着。
西班牙军队继续向前推进着,距离前方的尼德兰阵地只剩下五十码了,可对面尼德兰人黑洞的的炮口依旧沉默着,而士兵们也没有从掩体里探出头来的迹象。
德·巴利蒙先生朝着走在自己身边的唐·费尔南德斯男爵露出一种胜利者常对失败者流露出的得意洋洋的自谦表情:“您看到了吧,先生?这些平民们可远远没有您想的那么难以对付,一切只需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尼德兰阵地上火炮发射的声音就如同朱庇特的雷霆一样,在两人的耳边炸开,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枪声,如同暴雨天里接连不断的雨滴打在铁皮屋顶上面时所发出的声音。
德·巴利蒙先生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那被鲜血染红的丝绸裤子,唐·费尔南德斯男爵的尸体躺在旁边的地面上,那一对眼睛依旧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是在向他发出无声的咒骂似的。
西班牙军队被这一阵猛烈的弹雨打蒙了,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后,士兵们开始向尼德兰人冲锋,他们必须在对方给自己的火枪装填完毕之前,将这场战斗变成一场肉搏战。此时,那些尼德兰人在灌木和草丛当中设置的简易障碍物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灌木如同大树一样难以逾越,平缓的坡地被生生变成了峭壁和陡坡,西班牙军队的进攻速度被灾难性的拖缓了。
在海面上,西班牙舰队开始朝着山上开火,海面上到处都是火光和硝烟,那些火药燃烧产生的刺鼻烟气将战舰笼罩起来,向上飘去,最终融合起来,形成一道灰色的帷幕,从帷幕里露出的点点火光,恰似一座被浓雾包裹的城市里夜间所散发出来的灯光。每隔十秒钟,就有一颗炮弹划过空气飞来,落在山坡上结了冰的泥土里。可尼德兰人在在山顶,而西班牙军队在山坡上,由于坡度的原因,这些烧的灼热的铁球更多地落在了西班牙军队当中,将一些人打得血肉横飞,把他们的鲜血和碎肉溅得周围的人满身都是。
在西班牙人抵达尼德兰阵地之前,民团的团员们进行了两轮射击,当他们最后一次朝着西班牙军队开火时,战线两方的士兵们几乎看得清对方眼睛的颜色。尼德兰人拥有大量精良的英国火器,在这一轮飓风般的弹雨之后,西班牙军队终于彻底崩溃了,他们再也没有勇气进入他们所擅长的白刃战当中了。
冬天的太阳落山的很早,当傍晚降临在斯赫弗宁根高地上的时候,在被血迹浸透的山坡上,僵卧着一千五百具西班牙士兵已经冷却的尸体,算上受伤严重的伤员,整座城市里能作战的人数只剩下两千多人了。而对面的尼德兰叛军,仅仅有一百五十多人死亡,三百多人受伤。
西班牙军队和尼德兰叛军交手了,然而这场正规战的结局却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尼德兰贵族们也没有料到,他们竟然有能力在正面战场上对抗西班牙人。斯赫弗宁根高地的名字在整个欧洲反西班牙势力的宫廷里流传着,如果西班牙帝国已经到了连一群商人和农民都无法战胜的地步,那么这个垂死的帝国是不是只要再受到更多一点的压力,就会轰然垮塌呢?
德·巴利蒙先生被勃然大怒的女总督不光彩地解了职,而在这场惨败之后半个月的2月3日,西班牙军队带领着几百名依旧忠于西班牙军队的当地人,登船撤离海牙,驶往南部的安特卫普。这次撤离,就像是司法官开具的死亡通知书一样,不过是一种对既成事实的追认罢了。海牙已经无法防守,而斯赫弗宁根高地上的尼德兰火炮也开始试探性的朝着港口方向开炮,一旦港口遭到封锁,海牙城就只剩下投降一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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