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暗示我的代表,在尼德兰独立之后,独立的尼德兰王国将需要一位新的国王,而这个王位他们将赠送给给予他们最多帮助的朋友。”
“前提是给予他们充分的自治权?”国王微微向上抬了抬眼皮。
“的确如此,陛下。”塞西尔点了点头。
“那么法国人那边呢?”国王接着问道,“他们与法国人有没有接触过?”
“据说他们往巴黎也派了人。”塞西尔说道,“很显然,他们希望法国人在边境线上给西班牙的弗兰德斯军团施加更大的压力。”这只军团是西班牙最为精锐的一只陆军部队,它每年的花费占到西班牙人军费的三分之一,如果尼德兰人真的宣告独立,那么这只军队将是他们所面临的最为紧迫的威胁。
“那么他们给法国人许诺了什么东西呢?”
“这个我不太清楚,也许是弗兰德斯南部的一些城池?”
国王摇了摇头,“这可不足以打动亨利二世国王,要我说,他们给法国国王开出的条件,与给我开出来的是同样的价码。”
“您是说尼德兰的王位?”塞西尔问道。
“只可惜尼德兰只有一顶王冠,而我和法国国王却有两颗脑袋。”国王冷笑了一声,“这些家伙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一个虚无缥缈的王位,就想让两个最强大的王国成为他们谋求独立的工具。”
“您是说这是一张空头支票?”
“不然呢?”国王反问道,“难道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摆脱了西班牙的桎梏,就是为了被另一个大国纳入她的势力范围吗?赶走了菲利普,难道他们还要迫不及待地再给自己找一个外国的主子?”
“尼德兰是欧洲的十字路口,占据着莱茵河入海口的位置。如果我们占据了尼德兰,就会形成一个封闭的北海贸易圈,我们的商人沿着莱茵河和相连的水系,可以一路抵达中欧,到那时候德意志的西部也会成为我们的势力范围,您觉得法国人会容忍这种局面吗?如果法国人占领了尼德兰,那么他们的东部边界就会扩展到莱茵河,而他们的军港就会修建在泰晤士河入海口的对面,正对着我们的首都,而我们在欧洲大陆上唯一的据点加莱就会成为一座孤岛,这种局面我也绝对不能接受。那么最终我们双方就只能各退一步,用一个独立的尼德兰作为法兰西和不列颠之间的缓冲区……一个多么精妙的驱虎吞狼之计!”
“那么您是要拒绝他们的要求了。”
国王的神情变得更加冷漠了,“可目前,我们的首要敌人还是西班牙人,我们和法国人都不希望西班牙势力继续占据尼德兰。您看,这就是这个计划的高明之处,我们根本没办法拒绝。”
“那么陛下希望我怎么回复呢?”塞西尔接着问道。
马车似乎从碎石路驶上了更为坚硬的路面,国王看向窗外,汉普顿宫的身影已经逐渐从树林的尽头浮现出来。
“先答应他们吧。”爱德华轻声说道,“现在他们还没有举起反旗,自然可以随意地提出要求,而等到他们真正面临西班牙大军的时候,就轮到我们向他们提条件了。一旦尼德兰战争真的开始,就是他们有求于我们,那时候他们开条件时也会爽快一点,给予我们一些实际的好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企图用一张空白支票就把我们拉入局。”
“他们需要的火药和武器都可以给他们,菲利普既然要点燃这个火药桶,那么我们也不妨给它多撒上一些火星。”爱德华咬了咬牙,“至于尼德兰的王位嘛……来日方长。”
马车驶入了汉普顿宫的大门。
国王朝着自己的大臣点了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目前就是这些,陛下。”
“很好。”国王推开车门,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停下要迈出去的腿,“以后尼德兰有什么新的消息,请您第一时间通知我。”
说完,他就跨出车门,没有踩踏板就跳到了地上。
国王飞快地穿过宽阔的走廊,对于那些看到他的身影,在走廊两侧向他鞠躬的廷臣和仆役,他一概视而不见。
陛下径直回到了他的书房,他走到自己的写字台后面,挪开那里挂着的一幅罗伯特的等身画像,在画像后面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沉重的保险柜。
国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链子,那链子上面挂着一把金黄色的钥匙,他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打开了柜门。
保险柜里放满了一模一样的信封,罗伯特从西班牙寄来的每一封信,都按照时间顺序在这里收藏着。
国王从怀里掏出那最新的信封,轻轻吻了吻信封上面的火漆,用两只手捧着它,将这信封放在了那一堆信封的最上方。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关上保险柜的柜门,重新将柜子锁好,将钥匙贴身放在心口的位置,与那不知疲倦地跳动的心脏之间,仅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
第164章 沉默者
虽说昨晚下了一场大雨,然而布鲁塞尔中心广场上依旧弥漫着火刑留下的木柴燃烧的烟气和皮肉烧焦时散发出的恶臭味。在广场的中央伫立着几根己经被烧成黑色的火刑柱,上面新教徒焦黑变形的躯体已经被取了下来,只剩下那些柱子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好似一块块位于城市中央的墓碑。虽说外面下着雨,可广场上仍然有着不少行人,他们在刚进入广场看到这几根柱子时,就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同时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就好像那些柱子上方高悬着美杜莎蛇怪的脑袋,只消看上一眼就要被变成一尊石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