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到自己的脖颈后面凉飕飕的,仿佛刽子手的斧头的利刃已经贴了上来。他用一只手托着苍白的额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马车前壁上的木头花纹。
所以现在怎么办才好呢?主教在心里权衡着各种可能。为玛丽公主誓死效忠一条首先被从他的脑海里排除了出去,主教已经不是第一次改换门庭了,从一艘正在下沉的破船跳上一艘刚下水还散发着油漆香味的新船,这是人人都会做的事情。既然他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能够第一个上车,又为什么不能给自己在车上占个好位子呢?
“他如今正需要人投靠。”主教感到自己的血直往太阳穴上涌,“那些禁卫军的军人都是一群头脑简单的武夫,他们哪里懂得政治的奥妙呢!如今他正用的着我这种德高望重的政治家来主持内阁……”
刹那间,云开雾散,加德纳主教感到耳聪目明,他的思维一下子打开了:既然都是做首相,在哪位国王手下服务有什么区别呢?在一位年轻而缺乏根基的年轻人手下做首相,难道不比服务一位喜怒无常而城府深沉,又不缺乏合法性的中年女王强吗?罗伯特·达德利一贯是国王手中的剑,他习惯于听命行事,而非是做那个掌舵的人。只要他能让对方相信自己,那么很容易就能够反客为主,成为新国王身后那个真正掌握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像法兰克王国当年那些权倾朝野的宫相一般。
主教如同苍蝇一样兴奋的搓起手来,面前的康庄大道令他有些忘乎所以了。
马车刚出城门不远,就遇到了禁卫军的先锋队。在得知主教是城里派来的使者之后,带队的军官爽快的放行了,同时还派了一队骑兵护送他们,虽然这不过是监视的礼貌说法罢了。主教从车窗外看到了装备精良的步兵和骑兵,还有那些黑色的青铜炮,那狰狞的炮口正对着城市的方向。连毫无军事经验的主教都能看出来,禁卫军正在抢占进攻阵位,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对不堪一击的首都发动攻势。
如果说主教刚才还有所犹豫的话,眼前的这一幕就彻底让他打定了主意。他原本还打算先提出玛丽公主的条件,再视罗伯特的反应而见机行事,然而现在他却决定一见到罗伯特·达德利就向他投诚,不光如此,他还要竭力劝对方立即进攻城市。到新国王论功行赏之时,他的这一举动也就让他顺理成章的从投降者变成了对新朝建立有功的功臣。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成为新朝的首相呢?
马车穿过郊外的森林和草地,很快就抵达了汉普顿宫前巨大的庭院。那座雄伟的宫殿的扩张工程仍然在建设当中,但如今已经完成的部分也已经在规模上冠绝欧洲了。那巨大的大理石立面上,英格兰历代国王的雕像居高临下地看着主教的马车一路飞驰,直到马蹄形的楼梯前方才停下。
主教轻快地踩着踏板,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一个穿着黑衣的军官在门口迎接主教,他冷淡地朝着主教鞠了一个躬,一言不发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主教跟在他身后。
大厅和走廊里空无一人,两个人的脚步声在大理石的墙壁和拱顶间回荡着,阳光从落地窗里射进来,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军官将主教带进了空荡荡的亚历山大大厅,这间巨大的大厅长达两百二十英尺,与后世的凡尔赛宫一样,它的墙壁上大量采用水晶镜子作为装饰,这也令这座大厅的规模比起实际要显得更加宏伟。
大厅尽头的高台上,放置着金色的王座,而王座上方则是金色和红色的巨大华盖,上面用金线绣着都铎家族和爱德华六世国王的纹章。
罗伯特·达德利就站在王座旁边,看到主教过来,他冷淡地点了点头。
主教严肃地走到罗伯特的面前,朝着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我听说您带来了玛丽公主的条件。”罗伯特生硬地说道。
“的确如此,阁下。”主教点了点头,“然而我现在不打算说了。”
罗伯特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为什么?”
“因为您不会对这些条件感兴趣的,您也不应该对这些条件感兴趣。玛丽·都铎没有什么能给您的,用对您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来和您谈条件,这是一种欺骗。”主教义正严辞地说道。
罗伯特的眼睛一瞬间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过了片刻,那张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复杂表情,令正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的加德纳主教不由得有些无所适从。
“那您打算和我说什么呢?”罗伯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兴趣。
加德纳主教因为这丝兴趣而大受鼓舞,“如今禁卫军掌握在您的手里,而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您愿意,就能成为国家的主人……如今谁手里的剑越锋利,那么他说话就越响亮。您手里握着最锋利的剑,自然人人都应该聆听您的话。”
罗伯特看上去似乎听懂了主教的话,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王座,微微扬了扬下巴。
“您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主教脸上露出一个狐狸似的微笑。
“王位对您来说如今是唾手可得,都铎家的王冠不就是用他们的剑赢来的吗?”主教循循善诱道,“我明白您对已故的爱德华国王的忠诚,您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参与了谋杀陛下的凶手坐在王位上吗?”
“您可以完成爱德华国王的遗志,您可以为他修建宏伟的纪念碑,您可以让议会给他以尊号,‘公正的爱德华’,您觉得怎么样?让后世的人传颂他的名字,……您难道不愿意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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