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在城堡的四周巡逻,高塔上的火炮已经装填好了弹药,炮口正对着不远处的彭布罗克城。城里的市民见到此情此景,纷纷惊惶失措地逃离自己的家园——如今各种各样的传闻都在四处流传着,而其中最有板有眼的一条声称爱德华六世国王已经驾崩,而禁卫军和他们的长官罗伯特·达德利一起都发了疯,正打算将城市和城堡一起烧掉来为国王陪葬。
七月十六号的傍晚,两个骑着马的旅人出现在了城堡附近,其中一个人的马上还带着一个孩子。这看上去显得有些奇怪的组合正是从法国赶回来的塞西尔和庞森比,以及在那场不幸的谋杀当中幸存的马夫的儿子皮埃尔。由于风向的原因,近些日子里法国沿海的船只都无法出港,而当他们终于可以离开港口时,英格兰海岸已经因为迫在眉睫的西班牙入侵而封闭,他们只能贿赂了一艘渔船的船长,将他们送到康沃尔郡一个少有人烟的渔港,再从那里经陆路赶到威尔士。
两个人向在城堡附近巡逻的骑兵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的带领下穿过三道岗哨,进入了这座凄凉的巨大城堡。巨大的庭院里荷枪实弹的士兵取代了成群结队的朝臣们,当新的来客进入时,他们用毫不遮掩的警惕目光盯着骑在马上的塞西尔和庞森比,即便他们之前曾经见过这两人不下二十次——如今朋友和敌人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到近乎于不存在的地步。过去的朋友就是今日的敌人,而今日的敌人也未必不是明日的朋友。
一个禁卫军的军官正站在入口处的台阶上等候,他如同一尊雕像一样沉默地站在那里,等到塞西尔和庞森比下马,方才迎上前来。
“先生们。”他朝着这两个他认识的人点头致意,“罗伯特大人得知了你们二位到来的消息,他同意接见二位。”
他指了指如同一只被吓傻的鹌鹑一样躲在塞西尔怀里的男孩,“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算是个证人吧。”塞西尔耸了耸肩,回答道。
“那么我会让城堡的总管照看他,问问厨房能不能给他找些吃的。”
“我对此没有异议。”塞西尔点了点头,“然而我想要见的并不是罗伯特大人,而是国王陛下。”
那军官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很遗憾,陛下现在无法会客。”
“那这里现在由谁负责?”
“罗伯特大人如今对这里的一切负责。”
“这么说,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了?”塞西尔注视着那军官的眼睛,“罗伯特大人究竟意欲何为?陛下究竟怎么样了?”
“我只是个传话的信使。”军官不耐烦地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您究竟听到了些什么样的传言。您如果愿意去见罗伯特大人,那么您可以自己去问他这些问题;如果您不愿意见他,那么我就回去禀报。现在请您给我个答复吧:您究竟愿不愿意去见罗伯特大人?”
塞西尔因为这有失体统的接待而有些生气,然而他终究是把已经到了嘴边的牢骚咽了下去:“您要知道,先生,如果我不愿意见他,那么我早就上马离开了。”
“很好。”那军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二位请跟我来。至于这孩子,请让他在这里稍等,会有人带他去休息的。”
那名叫皮埃尔的男孩听到这句话,连忙抓住了塞西尔的袖子,他的眼神里满是恐惧,脑袋像一个拨浪鼓一样不停地摇着。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塞西尔弯下腰,摸了摸那男孩的脑袋,“你不是说肚子饿了吗?这些先生们会带你去吃点东西,等你吃完之后我就会回来接你,好吗?”
皮埃尔犹豫了几秒,终于点了点头,松开了拉着塞西尔袖口的手。
“乖孩子,我很快就回来。”他又轻轻捏了捏男孩的手,转头走上了楼梯,庞森比跟在他身后。
几天前,这座城堡里还刚刚举办过通宵达旦的宴饮,而如今那些曾经挤满了鲜衣怒马的宾客的走廊里却一个人也没有。凄凉的气氛在整座建筑里蔓延着,从地下室到高耸的塔楼,里面的每一个人都被这气氛所感染,塞西尔和庞森比一进入室内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一行人穿过寂静无人的候见厅,本应当人声鼎沸的大厅里冷冷清清的,连走廊里巡逻的卫兵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这间大厅高大的天花板和墙壁上的华丽装饰无疑是用来彰显王权的威仪,然而如今,那煊赫一时的王权已然不复存在,游荡在大厅里的不过是过去的影子罢了。
军官走到通向国王书房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房间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军官拉开了房门,示意塞西尔和庞森比进去。
罗伯特·达德利正坐在一张四角镀金的书桌前,桌子上放着一些文件和信件。他用两只手托着下巴,仿佛是在思考些什么。听到有人进来,罗伯特将一只胳膊放在了桌面上,而另一只手依旧放在下巴下方。他转过头来,看向塞西尔和庞森比。
塞西尔惊讶地看着这位年轻的贵族,罗伯特看上去比起一个月前老了好几岁,他的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两只眼睛下方因为缺乏睡眠也聚集起了明显的青黑色阴影。他看向塞西尔和庞森比的目光里满是阴郁之气,那目光宛如一股寒流,在他们的血管里横冲直撞,让他们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气。
塞西尔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罗伯特,思考着外面流传的此人已经发疯的消息究竟有多少可信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