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公一眼看到了角落里自己弟弟那没有了脑袋的尸体,那尸体衣衫凌乱,显然死状并不十分体面。半个小时前,护国公曾经从自己囚室的窗户里见证了托马斯爵士临死前的挣扎,虽然他的神智早已经在加德纳主教的拷问室里灰飞烟灭,然而在将死之时,那求生的本能依旧从脑海深处爆发了出来。然而那绝望的挣扎所带来的不过是观众们的哄堂大笑,如同正式表演开始前的暖场活动一样,不过是让已经开始等的有些无聊的人群打发时间罢了。当他的脑袋落入篮子当中时,底下的观众不过发出了几声稀稀拉拉的欢呼声,就再次转向身边的同伴,继续之前未完成的闲聊。
看到护国公走上了断头台,早已等候在上面的神父走了上来。他的脸上有一道血道子,而衣服的袖口也被扯的开了线,显然是之前托马斯爵士的杰作。他看上去依旧有些惊魂未定,呼吸杂乱,手微微颤抖着,似乎已经拿不稳那本圣经和十字架。
看到护国公的样子还算正常,那神父不由自主地深呼了一口气,他整了整自己的领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阁下,您需要临终祈祷吗?”
护国公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请您为我的灵魂祈祷吧,这对于我来说就足够了。”他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如果真的有天堂和地狱的话,那即使全英格兰的人都为我祈祷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神父识趣地点点头,退到一旁,开始祈祷起来。
带着面具的刽子手提起手里的斧子,“如果您同意的话,阁下,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如果我同意的话?”护国公似乎听到了一个可笑的笑话一般,“好吧,我同意了!”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是恩准了某个人的陈情书一般。
“那请您脱掉披风和帽子,把您的领子也取下来。”
护国公看了一眼那不久前刚刚服侍他穿上这身行头的仆人,那仆人连忙走上前来,为他取下帽子,和披风,把它们放在护国公脚边。而后他绕到护国公身后,从后面解开那繁复的领子,把它取下来叠好。当做完这一些之后,他抱起那一大堆依旧崭新的衣服,退到一旁,低头不语。
护国公单膝跪下,低下头,嘴里低声说了些什么,而后他又站起身来,看向刽子手,“接下来呢?我需要做什么?”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刽子手问道。
护国公看向人群,他们的嘴微微张开,眼里满是期待,如果他们如同兔子一样有着长长的耳朵,那么此时那些耳朵一定都笔直地竖起指向天空,如同一片蓬勃生长的橡木林,毫无疑问他说的每一句话今晚都会成为社交界最热门的话题。他微微张了张嘴,每个人似乎都往前凑了凑,而看在台上的护国公眼里,底下的人潮如同一片芦苇,顺着风向微微摆动着。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转过身去,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失望的低语。
“我没什么要说的了,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完了。”
刽子手点了点头,“那请您趴下,把脖子放在断头木上。
护国公趴下身来,有些嫌恶地看了一眼那沾满了鲜血的断头木,终于还是把脖子放了上去。他感到自己脖子上传来令人不适的黏腻感,那些已经冷却的血滴流进了他的衣服里。
刽子手走到他身旁,“您把手臂张开的时候,我就落斧。”
护国公点了点头,他低头看着木板的纹路,人在死前该想些什么呢?他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念了一小段祈祷文。
当念完那段祈祷文时候,他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展开双臂,向前微微伸了伸脖子,脖颈后传来一阵阵细细的凉意,那是雨丝落在皮肤上的感觉。他听到耳后传来一阵风声,随即那细细的凉意被彻骨的寒凉取代,眼前的光消失了,那寒冷的感觉从脖颈向四处弥漫着,直到他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凄凉冷寂的荒漠。
第四幕 斗篷与匕首
第96章 检阅
二世纪时的罗马诗人尤维纳利斯,曾经将罗马帝国的驭民之术总结为“面包与马戏”,皇帝们用免费的救济食物填饱平民的肚子,同时自费举行角斗士表演来取悦他们。在那之后的一千三百年间,在这片大陆上统治者如同庄稼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然而统治的核心却从未改变:当人们饿了,给他们吃的;当他们感到烦闷了,就让他们散散心。
话虽如此,但一千三百年的时光毕竟还是造成了一些改变的。在这文艺复兴的所谓文明时代,君主们给他们的臣民散心的手段不再是让角斗士在斗兽场的黄沙上洒上鲜血,亦或是驾驶着黄金的马车,在凯旋式上拖着异邦的君主从凯旋门下驶过。取而代之的是君主们在每年各色节日里举办的节庆活动,这些活动不再需要鲜血来助兴,取而代之的是华丽的衣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庆典,以及在庆典后免费散发的食物。
在通常的年份里,英格兰王国最盛大的庆典之一,就是国王的生日庆典。在这一天的正午时分,全英格兰的教堂都会钟声齐鸣,恭贺陛下的生日。而伦敦城的平民们,也会领到从王宫里抬出来的免费食物,这些食物与他们日常的口粮相比,无疑算得上珍馐美味了。而对于贵族们来说,在这一天的晚上举行的盛大舞会,无疑算得上是一年社交生活的高潮之一,而一张陛下生日舞会的邀请函,也成为了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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