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伸手指向四周的观众们,他们看上去都沉浸在护国公那振聋发聩的宣言中,“你看,他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在舆论的法庭上,公众才是真正的法官,而那些坐在台上,穿着法袍的人,却要经受着坐在下面的观众的审视。正如我一直所说的那样,这和剧院没什么区别。”
“那在您看来,护国公算是赢了这一局?”简·格雷的声音里满是不确定和疑惑。
“现在要下结论还太早。”公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加德纳主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相信他是打算将这个案子办成铁案的……他一定留着后手,否则也就太愚蠢了。”
果然,加德纳主教重新站起身来,他看上去已经从刚才那一击的措手不及当中恢复过来,重新又挂起他通常在大众面前摆出的那副儒雅随和的表情,“护国公阁下刚才指控本委员会,以及本人,打算用一些不入流的证据糊弄法庭,甚至是诬陷被告。接下来,他又用一种有失体面,哗众取宠的方式,企图唤起公众对他的同情,然而同样,他也并没有提出任何有价值的证据。”
“然而,作为一名研究法律几十年的学者,我要说的是,法律的运行轨迹,是如同行星一样精确的,法律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有冰冷无情的逻辑和证据。而我现在将要呈现给委员会的,就是这种证据。”
他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卷文书,将它展开。
“这是本法庭的另一位被告,托马斯·西摩爵士的供状。”主教伸手指向同样坐在被告席上的托马斯爵士,他看上去如同一尊蹩脚的蜡像一样呆呆地坐着,刚才提到他的名字也对他没有任何触动。
“在他的供状里,他承认了奉自己哥哥的命令,以先王后凯瑟琳·帕尔前任情人的身份,与她建立了联系,此后他一直作为自己哥哥与先王后之间的联络人,为这场罪行穿针引线。”
“在谋害先王之后,托马斯·西摩爵士如愿与先王后成婚。然而在他发现这场婚姻无法给他带来他想要的权力和地位之后,这位先生就毫不犹豫的背弃了婚姻的誓言,决定一劳永逸地摆脱掉自己的妻子,而他的哥哥也正打算借此除去这个潜在的隐患,于是兄弟俩一拍即合,收买了先王后的厨房女仆,同时也是被告托马斯·西摩爵士的情妇,对先王后下毒。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本来用来谋害先王后的毒药却阴差阳错的毒死了她的妹妹赫伯特夫人,也让先王后明白了对方的打算,最后在临终前幡然悔悟,让这桩罪行大白于天下。”
“该被告对以上罪行供认不讳,并已经签字画押。”主教伸手指向页尾处,那里果然有着托马斯爵士的签字和红色指印。
护国公不屑地看着主教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中的文件,“加德纳主教手里的文件,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即使他们现在不明白,只要看看我弟弟的模样就全明白了!伦敦塔里的刑罚,能让死人开口,按照加德纳主教的拍子歌唱。他要炮制出这样的一份供状,岂不是轻而易举!”
“托马斯爵士,”坐在上面的一位法官开口问道,“您对此有何回应?这份自白书里所说的,究竟如主教所说是您亲口承认的真相,还是您在刑讯逼供之下的无奈手段呢?请您回答我们吧。”
然而托马斯爵士的回答只是沉默,如同一具僵尸被摆进了房间里,他自从被摆放在自己的椅子上之后,就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首席大臣敲了敲桌子,“托马斯爵士,请您回答法庭的问题!”
然而托马斯爵士依旧毫无反应。
见对方依旧不说话,首席大臣朝着站在托马斯爵士身旁的侍卫使了一个颜色,那侍卫走上前,推了推他。
如同有人开启了某个开关,托马斯爵士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转过头,两眼圆瞪着那侍卫,里面冒出恐惧和绝望混杂的疯狂神色,让那侍卫不仅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要上去……不要上去……把我放下来!”他的两只手疯狂地在面前舞动着,那忧郁脱臼而变形的关节让他的动作显得异常滑稽。他的身体向后缩着,如同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受伤野兽,“别碰我,别碰我,离我远点!”他尖利地哭嚎着,那声音让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毛发竖了起来。
“他疯了!”观众席上有人低声说道。
首席大臣用余光窥探了一眼国王的反应,陛下嘴唇的线条微微抿起,显然对这样的场面不怎么高兴。
他连忙举起面前的小锤子猛敲了一阵桌子,“肃静!肃静!卫兵,快把他带下去!”
伊丽莎白公主隔着面纱,冰冷地看着士兵们拖着不断挣扎的托马斯爵士离开法庭,”真是个可笑的家伙。”她的声音里满是不屑,“实在是令人恶心……我当初也没看出来他竟然这样令人恶心!”
简·格雷小姐怯怯地稍微往边上挪了点距离,不敢接话。
托马斯爵士的这种反应无疑给护国公提供了弹药,“我想,大家都可以看出来,我的弟弟已经在加德纳主教的严刑逼供之下,彻底精神失常了。主教手里的供词,不过是疯子的呓语和恶毒的阴谋陷害的混合体,不过是废纸一张罢了!”
他说的话引起了一阵附和,许多人都被托马斯爵士的状态震惊到了,他们心中的天平开始逐渐偏向护国公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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