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嘘声。议会大厦里,那位被点名的布里特先生吓成了一滩烂泥,瘫软在自己的座位上。
“议会不过是这些达官贵人们的俱乐部罢了!这些贵族和绅士们只知道敲骨吸髓,哪里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庞森比突然单膝跪地,“陛下!您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我是一个天主教徒,我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曾经跟着护国公的军队去过苏格兰,为这个国家受了三次伤……我只希望能够得到公正的对待!”
天主教徒们欢呼声如雷鸣,而新教徒们则略有些沉默,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陛下是英国国教的领袖,怎么能为天主教徒张目……”有新教徒低声嘀咕道。
“无论是天主教徒还是新教徒,都是陛下的子民!”有人立即反驳道,“难道不正是我们之间的分歧,给了那些野心家以可乘之机吗!”他的话引起了一阵赞同,并没有人觉得一个贫民窟的普通人有这样深刻的认识有些不同寻常。
爱德华微微松了一口气,那埋伏在人群里的侍卫干的出乎意料的好。宗教的冲突只会导致自相残杀,最好还是把两拨人的怒火都引导到一个国王选定的地方去,例如说……议会。人民的力量如同朱庇特的雷霆,既然议会把它抛弃在地上,那么它自然而然也就归捡起它来的人所有了。
“你是做什么的,庞森比先生?”国王又转向那个高大的年轻人。
“我父亲原来是威尔特郡的农夫,直到有一天一个管家传来赫特福德伯爵的命令,让所有的佃户都打包滚蛋,因为他要用这些土地来养羊。”庞森比愤愤不平地说道,“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到伦敦城来碰运气,然而城市里满是我们这样的失地农民。还有那该死的《反流浪法》,一段时间内找不到工作就成了犯罪!我们只能去接受那些工资微薄的工作。”
“我的父母进了一家纺织作坊,我的哥哥出海去碰运气了。而当时赫特福德伯爵,如今是护国公了,”他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正要出征苏格兰,于是我就加入了军队。”
“后来苏格兰的仗打完了,于是我们每个人拿了二十个银币,就被赶回了家。我母亲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纺织作坊一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赚到的微薄薪水除去房租之外根本不剩下什么,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钱都用来还债和治病了,但她还是没挺过去年冬天……”那壮汉的眼眶有些发红。
“你家里还剩下什么人吗?”
“我父亲昨天被塌下来的房梁砸到了脑袋……上帝保佑他。至于我的哥哥,他坐船去了新大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是死是活。”
“庞森比先生,我对这一切感到很遗憾。”国王从台子上走了下来,走到依旧半跪在地上的庞森比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周围传来一阵惊讶的吸气声。
大颗的泪珠从庞森比的眼里落下,他用自己袖子上干净的地方猛地擦了擦手,把自己的手搓的通红。他虔诚地捧起国王的手,如同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他轻轻地吻了陛下的手,“哦,陛下……陛下……”那壮汉已经泣不成声。
站在国王身后的罗伯特微微皱了皱眉头。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要给你提供一份工作。”国王将他拉了起来,“罗伯特子爵正在为我编练一只禁卫军,既然你有在军队服务的经验,我想请问你是否愿意加入?”
人群中传来一阵轻声的惊呼,许多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这走大运的年轻人。
庞森比浑身颤抖着,“是的陛下,是的……我的生命从今以后都归您所有了……”他眼睛里冒着狂热的火苗,看着国王的眼神如同看着降临人间的大天使一般。
罗伯特脸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了,他走上前来,不经意地挡在国王和庞森比之间。
国王又看向那些用同样的期待和崇敬眼神看向自己的人群。
“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大家庭,而一个家庭里的成员要和睦相处,就必须要做出妥协。”国王诚恳地说道,“我无法保证每个人都满意,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尽力让议会达成一份尽可能公正的妥协案……如果你们能够接受的话,就请让我们一起携手,把平静和安宁带回到这片土地上!”
人群安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国王陛下万岁!”。
议会的玻璃窗在欢呼声当中震颤,议员们一个个脸色苍白。国王驯服了这股狂暴的浪潮,朱庇特的雷霆已经被他握在手里,而议会则落入了仰人鼻息的境地。四百年前贵族们趁王权衰弱之际所得到的特权,在国王和庶民的联手下,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境地。
护国公脸色铁青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对面亨利八世国王的巨幅画像,画像里的国王庄严的站着,可在护国公看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带上了一丝微笑,就如同是在嘲讽他一般。也许他在写遗嘱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从某种角度看起来,权力的舞台与赌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个赌徒赢下了一把,那么之后的一段时间他通常都会吉星高照。然而当他赢下十几把之后,突然浪潮转向,于是他开始输钱,先是小把地输掉,最后越输越大,直到输光。
潮流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向的呢?护国公也说不清楚。他只知道他已经开始输钱了,并且如果这种坏运气持续下去,那么他很快就会输得精光。沃尔西输光了,克伦威尔也输光了,在这场游戏里你输掉的不仅仅是财产,头衔或者是权力,还有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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