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她听到自己轻轻地说,一个晚上的练习,她终于对自己的姿态满意了。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第一缕晨光已经从地平线上露出,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断头木上的暗处,这些都是谁的血?也许是克伦威尔先生?他死的那么惨,恐怕流了不少血吧……真是斯文扫地。她不由得有些遗憾,国王拒绝了她请法国刽子手送她上路的请求,在法国他们会用长剑斩下女士的头颅,他们的剑闪着寒光,轻巧地一击,多么优雅……然而国王却迫不及待地要摆脱她,仅仅因为找法国人来要费几天时间就拒绝了这一请求,难道他不知道这一切会有多么美吗?人们会对这一幕津津乐道许多年的。不过他一贯都是这样,凯瑟琳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不知道什么是美,竟然把卡尔佩珀那样漂亮的脑袋挂在伦敦塔上,而她则要被一个五大三粗的英国男人用一柄平淡无奇的斧头砍头。她摸了摸自己修长的脖子,真是浪费,她想。
王后站起身来,走向窗户,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她有些好奇地望向窗外,发现在外面的塔丘上,一群工人正在打造处刑用的断头台。他们用木头架好支架,然后在上面铺上木板,就构成了处决用的平台。几个小时后,这些木头上就会浸满流下来的鲜血,一位王后的鲜血!真是幸运的木头。
王后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果然,一夜没睡,她眼睛下的青黑色更加严重了。她走到床边,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虽然没有几个小时了,但睡总比不睡强,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她尽力让自己放空,但脑子里却如走马灯一般切换着各种场景,兰贝斯宫的客厅,白厅的舞会,国王腿上伤口的恶臭,卡尔佩珀那漂亮的眼睛……她感到自己的太阳穴一阵阵地抽痛,一切都结束了,让这一切都结束吧,她绝望地想。
……
伦敦塔从未像今天这般热闹,无数的伦敦市民把城堡的四周挤得水泄不通。这里曾经处决过无数显要的囚犯,然而一位王后在断头台上赴死,这还是第一次。虽然凯瑟琳作为贵族囚犯,行刑不会对大众公开,但这依然无法阻挡民众的热情,即使他们只能挤在城堡外,听听偶尔从里面传来的一鳞半爪的流言。看着过去高高在上的人从云端跌下,还有比这更吸引人的节目吗?
在伦敦塔内,一些幸运的人正围在塔丘上的断头台四周。这些人都是宫廷里的贵族,因此获得了观看行刑的特权。他们互相交头接耳,有的人紧张,有的人欢欣鼓舞,有的人则有些颓丧,但所有人都带着期待而来,所有人都想要见证这个历史性的一刻。
太阳越升越高,人群的情绪也越来越高。萨福克公爵和赫特福德伯爵一党的人兴高采烈,他们如同在游园会上一般,互相愉快地谈笑,对于他们而言,这更像是一场庆典。诺福克公爵如今吃了这个大亏,权势已经大不如前,现在宫廷里已经完全是他们两派的天下了。而为数不多的诺福克公爵的人则大多如同霜打的茄子,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在今天画上句号了。
“伯爵,真没想到你会来。”一个萨福克公爵家的子弟走到了一位高个子年轻人身边,“看着自己家的权势像春天的浮冰一样消融,感觉如何?”他大笑起来,边上他的几个跟班也附和着露出嘲笑。
那年轻人还没说话,他边上的另一个贵族已经先一步转过头来,怒视着挑衅者,“亨利·格雷,闭上你的嘴,否则我就让它永远张不开。”
“主人还没发话,走狗倒先跳了出来。”亨利·格雷对着他的跟班说道,又引来一阵大笑。
那贵族勃然大怒,他伸出手正要拔剑教训一下这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突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按住了他已经握住剑柄的右手,“够了。”
那高个子的年轻人转过身来,他脸色苍白,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忧郁之色。萨里伯爵亨利·霍华德,这位诺福克公爵的继承人,是一位当世的著名诗人,他第一个把维吉尔的《埃涅阿斯记》翻译成了英语,因而得到了对这首史诗无比喜爱的国王和王储的赏识,如今虽然霍华德家族日薄西山,但萨里伯爵的圣眷却依然未曾消退。“多塞特侯爵阁下。”他对着对面的年轻人行了一礼,“如今这种场合,还是不要起冲突为好。”
多塞特侯爵亨利·格雷如今二十四岁,但已经与萨福克公爵的女儿弗朗西斯成婚八年之久,萨福克公爵的儿子,王子的玩伴亨利·布兰登已经在不久前夭折,他作为公爵长女的丈夫,已经以萨福克公爵的未来继承人自居,将萨里伯爵视为自己的未来对手。“伯爵阁下是来送自己的表妹最后一程的?”他有些恶意地问道。
“正是如此。”萨里伯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您的父亲诺福克公爵阁下怎么没来呢?啊呀,我明白了。”多塞特侯爵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凯瑟琳·霍华德虽然是您家的亲人,但更是英格兰的叛徒,想必公爵是为了避嫌吧。”
萨里伯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父亲公爵阁下有要事,否则他今天一定会来的。”
“是吗?”多塞特侯爵大笑起来,谁都知道诺福克公爵为了权力可是六亲不认的。
“听说您的女儿,简·格雷今年三岁了?”萨里伯爵话锋一转,“如果她有一天被控叛国罪,您也会来送她最后一程吧?亲人就是亲人,不是吗。”萨里伯爵虽然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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