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教士从篮子里拿出一封信,信封很结实,上面并没有写回信地址。他用裁信刀割开了信封的火漆,完全无视了信封上用花体字写着的“法座阁下亲启”。信封里有两张纸,纸的质量很不错,看上去寄信人并不算穷困。年轻的教士展开信件,开始阅读,然而没读几行他就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他连忙一口气读完,当他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已经目瞪口呆了。他坐在那里,愣了几分钟,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打开房门,向外跑去。
威斯敏斯特教堂中世纪的走廊与其他这个时代的建筑一样狭窄,年轻的教士在走廊里奔跑着,身后传来一阵阵被他撞到的人不满的喊声,但他一点也没有停下脚步。他穿过一个种着两棵橡树的带喷泉的小庭院,走进了高级教士们的办公楼。楼里很安静,而他奔跑的脚步声显得尤为响亮,他爬上楼梯,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这时候他已经气喘吁吁了。他顾不得喘几口气,甚至连门都没敲,就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伦敦主教约翰·博纳被吓了一跳,他不满地看着面前这个莽撞的年轻人,对方衣衫不整,面色绯红,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你连门都不敲的吗?”他不满地说道。
“抱歉……阁下。”年轻的见习教士满脸通红,他有些局促地掏出那两张信纸,“但是您必须要看看这个。”
博纳主教接过信纸,他用左手在桌子上摸到了一副威尼斯生产的水晶眼镜,这东西此时还算是稀罕货。他把眼镜架在鼻梁上,开始读信,突然他猛的一顿,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缓缓看完了信,抬起头,对旁边似乎已经被吓傻的见习教士问道:“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是今早寄来的,阁下。是一封匿名信。”
博纳主教拿着信,站了起来,他冷冷的看着年轻的教士。“不许告诉任何人。”他冷冷地说道,“为了你自己好。”他一挥手,那年轻人如同身后有一只豹子一般,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主教又看了一遍信,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大主教会很高兴的,他想,作为大主教的私人秘书,他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而伦敦主教的位子就是这份忠心的报酬。他捧着手中的信,如同捧着某种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走出了房间。
……
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马斯·克兰麦正在书案前看着公文。自从《至尊法案》颁布之后,英格兰国王就成了国家教会的最高主宰,而坎特伯雷大主教作为英格兰最高等级的教士,自然担负起了整个教会的所有日常管理工作。克兰麦大主教穿着朴素的黑袍子,他伏案写作的样子看上去与其说是一位教士,不如说更像一位在自己书斋里搞研究的学者。事实上他之前的确是一位剑桥的学者,在被国王看中一跃为教会第一人之前,他几乎没有任何做教士的经验。不过正如《至尊法案》所强调的那样,国王的话就是法律,不是吗?
克兰麦大主教放下了手里的公文,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眼睛。他看了看窗外,大教堂屋顶融化的雪水正从他的窗前滴下。当年他怀着一腔热忱,投入到宗教改革的事业当中来,为此他放下身段讨好安妮·波林,而当他终于坐上了高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却充斥着这样琐碎的杂事:伍斯特郡某个教堂的司祭渎职;苏塞克斯的某位修道院长犯了戒律;萨默塞特的一位牧师把祭坛上的银子抠下来卖钱……大主教苦笑了一下,如今国王对于宗教改革的热情正在消退,而他身边诺福克公爵和王后这样亲天主教的人士又一直在向他灌输和罗马握手言和的种种好处,也许他以后的生活就只剩下为教会追回被抠下来卖的银子这种事情了吧,他叹了口气,又拿起被他放在桌上的公文。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请进。”大主教说道,想必是自己的秘书博纳主教来了,只有他会用八分之三拍敲门,大主教微微笑了。
博纳主教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法座阁下。”他脸上的喜色几乎抑制不住,“我有一个极好的消息。”博纳主教靠着大主教一路平步青云,而他即将带来的消息将极大巩固大主教的地位,也许还能彻底解决掉诺福克公爵这个大麻烦。他已经对自己将要获得的奖赏迫不及待了。
“冷静,亲爱的约翰。”大主教微微笑了,“您别忘了您是一位主教,外面的教士们都看着您呢。”
博纳主教把手里的两张信纸递给大主教,他站在旁边,期待地看着大主教展开手里的信。
大主教慢条斯理地看完了手里的信,然而出乎博纳主教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仅仅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把两张信纸折叠起来,放进了抽屉。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他说道,“没有证据表明王后与其他男人有染。”
“可是,这封信说的非常详细。”博纳主教觉得很难有人编出这么详细的故事。
“您要记住。”大主教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是宗教界人士,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尤其您这样的高级教士,更应当谨言慎行。”
博纳主教有些失望,“好吧,阁下。”他鞠了个躬,就要离开。
“然而作为陛下的臣仆,我想我们不应当对这件事坐视不理。”大主教又开口了。
“那您希望怎么做?”
“派人去调查吧,如果我要去向陛下汇报的话,我需要向他呈上一份完整的报告。”大主教又埋下头,开始继续批阅桌上的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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