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念安,人若有信念,又在实现信念的途中身陷险境,如若有救命稻草,不论后续如何,先抓住这稻草,再图其他。换言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望着冯念安,眸中带笑。冯念安在这笑中渐入迷障。
冯念安的上半身顺势往椅背上一靠。
“红蝴蝶是个代号,她起初因杀一人而名扬上海,那个人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伏龙帮的帮主,也是红姐的结发丈夫。别看江先生如今在上海滩呼风唤雨,但江先生起家的过程并不干净,他曾多赖伏龙帮相助以躲避旧派军阀追杀。伏龙帮帮主死后,江先生带着红姐不知所踪,时局变化,大帅死后他手下的人四分五裂,江先生所信奉的主义大行其道,他因得到江浙派的支持而迅速起家,后来越做越大,便有了现在的江先生。而其实道上有很多传闻,其中有一个传闻是,红蝴蝶是江先生的人,当年伏龙帮帮主遇难的幕后黑手便是江先生。”
她渐渐从迷障里清醒过来,神色辽远,面容却冷峻。
“可以给我支烟吗?”冯念安忽然问。
烟?苍葭想了想方把这个名词和实物联系到一起。
“行。”
魏知年的名头在这里相当好使,不多时一包仙女牌香烟就落在苍葭手里,轻轻巧巧的,有一种叛逆的优雅。
火柴香烟都齐备,狱卒十分贴心,还给两位女士准备了水。
苍葭不喜欢香烟被点燃的味道,但她在这方面比较有耐心,任由冯念安点燃香烟吞云吐雾,并不多说什么。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冯念安抽完半包烟,这里头通风不太好,屋子里因此烟雾缭绕的,活像个人造的劣质仙境。
“红蝴蝶是什么时候扬名的?”
“民国五年。”
八年过去了,现在是民国十三年。红蝴蝶扬名那年,冯念安十六岁,正是在歌厅做舞女的时候。如今是冯念安大学毕业的第二年,她今年二十三。
“你见过她吗?”
冯念安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在手臂上刺一只红蝴蝶呢?冯念安,我再给你三支烟的时间,你可以赌一把,赌我可信,或者赌你的命。”当然了苍葭不会完全把希望寄于冯念安能够被她劝服。
她又离她近了些,那双眼瞳不知何时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紫色。冯念安下意识想要躲开她的目光,却不知为何视线竟挪不开。
“所以告诉我真相,可以吗?”她的声音藏在雾中,形成一种奇怪的蛊惑。
“因为我是她的下线。但我找不到她了,我要找到她,我要,保护她。她是我的信仰,她说,国家终会迎来光明。”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入苍葭心头。
那一瞬她竟又莫名想到孟紫叶的脸,孟紫叶会是红蝴蝶吗?她忽然想起自己初见魏知年,魏知年因怀疑自己是孟紫叶的同党而险些要了她性命。
刹那间,一种真实的恐惧猛地攥住心脏,一滴无声的汗珠落下,湮在木质的桌上,形成一个深色的水迹。
小打小闹没关系,巧取豪夺也无所谓,但她不想扯到江山家国。因为她知道心中所谋大事者,大多心狠。如她当年。
“你是在舞场认识的红蝴蝶吗?”
“是。”
“那你是什么时候成为她的下线的?”
“十六岁。她那时候有很多下线,我只是其中一个,但后来只剩我一个了。”
“为什么?”
“因为她有了更好的路,更好的报效家国之路。不需要再做那些事了。”
“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两年前。”
“魏知年为什么对你感兴趣,他是什么人?”
她用禁术用的太狠,此时肺腑剧痛,好在她素来心狠,对人狠,对己更狠。
“我不知道,我也在查他,因为红蝴蝶当年就是去南洋见他,然后就不见了。”
“所以你才故意在魏知年面前露底?但没想到先动的却是红姐?”
“是。我还以为她对她丈夫之死…”
你恐怕认为当年那位帮主之死红姐也有份吧。毕竟她现在与江先生之间,也只差个缘分了。苍葭在心里替她补到。一面又想,不对,孟紫叶不会去南洋见魏知年的,她要见也应该是去见魏知年那位传说中的二哥。咦?那么是谁在叙诡。
她唇微勾,那种压抑的恐惧消散,还复了初时的从容。
“最后一个问题,红蝴蝶是男是女。”
冯念安这时的目光已经十分涣散了,但她显然是个意志力极其坚定的女人,被那禁术逼到此刻竟还能拼尽全力保持一丝清明,但人力终究敌不过法力。就在苍葭被肺腑之痛逼的咳出一口血时,冯念安的意志力也终于败下阵来。
“他是个男人。”
“但大部分人都以为他是个女人。”
冯念安点点头,苍葭却偏偏头,指一挥,冯念安渐渐恢复神智,只以为自己是在赌命和对她和盘托出以求个救命稻草之间选择了后者。
因将部分实情和盘托出,她点烟的手开始发抖。
苍葭得了答案,便与她道:“你等我消息。”
冯念安却只是淡淡的唔了声,显得十分无所谓。
或许是为了化解这静到压抑的气氛,苍葭又问了句:“你跟赵非?”
“青梅竹马,别有用心。”冯念安对于此事倒是异常洒脱,她一面说一面笑,又说:“若是老师有机会见到他,代我向他说句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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